## 神明归来
血月当空,纪咏年站在祭坛中央,脚下是用自己鲜血绘制的复杂法阵。
这是三年来他尝试的第七十二种复活禁术。前七十一次都失败了,但这次不同——今夜月相与墨尘离去那日完全相同,而祭坛正中央摆放着那口寒玉棺,里面静静躺着墨尘留下的白玉发簪和他的一缕银发。
\"以血为引,以心为契……\"纪咏年念出古籍上记载的咒文,手中银刀毫不犹豫地刺入心口。鲜血涌出,滴在寒玉棺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比起血咒断裂的痛苦,这根本不算什么。三年了,自从墨尘在他眼前消散,纪咏年就再未感受过完整的温度。他已成为真正的穷奇——银发金瞳,爪牙锋利,暴虐之名传遍九州。
\"回来吧……\"纪咏年的声音嘶哑不堪,血越流越多,\"求你……\"
法阵开始发光,起初是微弱的红色,渐渐变成金色。纪咏年心跳加速——这与之前七十一次都不同!他加大放血量,任由生命随着鲜血一起流失。
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时,异变突生。
血月突然被一道金光撕裂!那道光芒如利剑穿透云层,直接照射在祭坛上。纪咏年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光柱中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白色穷奇,体型如山岳般巍峨,银白毛发流淌着星河般的光辉,金色瞳孔如同日月同辉。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出的威压就令方圆百里的飞鸟走兽全部俯首。
纪咏年呆立原地,爪子深深陷入掌心。这只穷奇……与墨尘的本体有七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那不仅仅是凶兽的威严,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
\"我的陛下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直接响起,温柔又无奈。光柱中的巨兽开始缩小,最终化作人形降临祭坛——银发长及脚踝,眉心一道金色神纹,雪白长袍无风自动,正是三年前消散的墨尘。
但又不仅仅是墨尘。
\"你……\"纪咏年声音颤抖,不敢上前,生怕这又是幻觉。
\"是我。\"墨尘——或者说,拥有墨尘外貌的存在微微一笑,\"不过更准确地说,你认识的墨尘只是我万千化身之一。\"
他轻轻挥手,寒玉棺中的发簪飞入掌心,转瞬间恢复如新。然后他走向纪咏年,手指抚过那道心口伤痕,伤口立刻愈合如初。
\"你是……什么?\"纪咏年艰难地问。
墨尘的金瞳中流转着星河般的光芒:\"用你能理解的话说……我是神。掌管执念与守望的远古神明之一。\"他顿了顿,\"白色穷奇是我的化身之一,就像你现在也是半神之躯。\"
纪咏年脑中一片混乱。神?墨尘是神?那这三年的痛苦追寻算什么?那些生离死别又算什么?
似乎看出他的困惑,墨尘轻叹一声,指尖点上纪咏年眉心。无数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十岁那年的雪地里,小小的纪咏年蜷缩在角落,一只无形的温暖手掌轻轻抚过他的头顶;
十五岁毒杀先帝那晚,一缕清风卷走了可能暴露的痕迹;
登基大典上,阳光特意穿过云层为他加冕……
\"我一直都在。\"墨尘的声音温柔似水,\"只是你看不见。\"
纪咏年踉跄后退,银发在风中狂舞:\"为什么……为什么要用化身接近我?为什么要假装死去?\"
\"因为爱。\"墨尘简单地说,\"神明不能直接干预人间,除非……有人类的执念强烈到能穿透神人界限。\"他眼中泛起涟漪,\"你的执念,是我千万年来见过最强大的。\"
纪咏年想起那些绝望的日夜,那些疯狂的杀戮,那些以血为祭的禁术……原来都化作了呼唤神明的祷言。
\"那现在呢?\"纪咏年声音嘶哑,\"游戏结束了?攻略完成了?\"
墨尘摇头,突然单膝跪地,执起纪咏年的手:\"不,是我输了。\"他的金瞳直视纪咏年,\"我本以为自己能保持神明的超然,却在那具化身死去时感受到了真正的痛苦。\"他苦笑一声,\"神明不该有私情,但我……无法自拔。\"
纪咏年低头看着这个自称神明的存在,突然暴怒地一爪挥向旁边的祭坛,将其击得粉碎:\"那你知不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
墨尘没有躲闪,飞溅的碎石划破他的脸颊,流出的却是金色的液体:\"我知道。\"他轻声说,\"每一天,每一刻,我都知道。\"
这句话像利剑刺穿纪咏年的怒火。他颓然跪地,银发垂落遮住面容:\"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墨尘的回答简单直接,\"但这次不是作为神明与信徒,不是作为国师与君王……只是作为墨尘与纪咏年。\"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那里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金色光球:\"这是我的神格核心。若你接受,我将逐渐变成凡人……而你将获得神明的寿命。\"
纪咏年猛地抬头:\"为什么?\"
\"因为爱需要平等。\"墨尘微笑,\"我不愿再做高高在上的神明,你也不再是暴虐的君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如果你愿意。\"
纪咏年盯着那枚神格核心,突然冷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墨尘,\"朕是皇帝,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墨尘不恼不怒,只是轻轻挥手。周围的景色突然变化,他们站在了云端之上,下方是整个皇城的夜景。
\"看。\"墨尘指向皇宫,\"这三年来,你杀了七百八十四名猎妖人,平定了三次叛乱,却也误杀了无数无辜。\"他的声音带着悲悯,\"这不是真正的你,这是我的错。\"
纪咏年沉默。他知道自己变了,变得比最凶残的野兽还要暴虐。每当月圆之夜,胸口的空虚就会逼得他发狂。
\"我可以帮你找回平衡。\"墨尘轻声说,\"但条件是……放下仇恨,给我一个重新爱你的机会。\"
夜风吹散纪咏年的银发,露出那双已经不再纯粹的金瞳。他看向墨尘——这个自称神明的存在眼中满是恳求,哪有半分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我?\"纪咏年突然问。
墨尘笑了,那笑容与纪咏年初见时一模一样:\"因为在那场雪里,我看到一个宁愿冻死也不肯哭的孩子。\"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纪咏年的脸颊,\"那么倔强,那么美丽……像极了我自己。\"
纪咏年闭上眼睛。三年来第一次,他允许自己脆弱一次。当他再次睁眼时,伸手握住了那枚神格核心——
但不是接受,而是推回墨尘心口。
\"朕不要你的神格。\"他哑声说,\"朕只要你……做回那个会跟朕抢被子、会撒娇要摸耳朵的墨尘。\"
墨尘的金瞳瞬间亮了起来,比任何星辰都耀眼。他向前一步,将纪咏年拥入怀中,两人的银发在月光下交织,再也分不清彼此。
\"如你所愿,我的陛下。\"
随着这个拥抱,皇宫中所有枯死的树木突然抽枝发芽,转眼间花开满枝。宫人们惊讶地仰望天空,只见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哪里还有血月的影子?
祭坛废墟上,神明与皇帝相拥而立,一个新的契约在他们之间无声缔结——不再是血咒的束缚,而是两颗终于平等相对的心。
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全文完]
### 番外:神明的猫猫特权
寒露时节的御花园,枫叶似火。
纪咏年倚在汉白玉栏杆上,百无聊赖地往池中抛洒鱼食。锦鲤争相跃动,搅碎一池鎏金碎影。自墨尘以神明本相归来后,朝中那些暗流竟一夜平息——仿佛连阴谋诡计都畏惧神威。
\"陛下好雅兴。\"
清泠如碎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纪咏年指尖微颤,鱼食簌簌落进池中。回首时,满园秋色骤然黯淡。
墨尘一袭月白鲛绡长袍立在枫影里,银发用青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瓷白的颈侧。最摄人心魄的是额间那抹金色神纹,在秋阳下流转着神性的辉光,衬得眉目愈发清绝。
\"你……\"纪咏年喉结滚动,龙袍下的指尖无意识蜷起,\"怎么……\"
\"怎么愈发好看了?\"墨尘唇角微扬,广袖拂过满地红枫。有细碎星光自他袖间洒落,在青石板上绽开转瞬即逝的花火。\"陛下若喜欢,臣还可以……\"
他突然逼近,霜雪气息扑面而来。纪咏年被迫后仰,龙纹腰带撞在栏杆上铿然作响。神明修长的食指抵住他喉结,金瞳里漾着狡黠的波光:\"更漂亮些。\"
\"胡闹!\"纪咏年别过发烫的耳尖,却瞥见池水中自己通红的倒影。这哪是执掌天地的神明?分明是只成了精的雪狐!
毛茸茸的触感突然缠上手腕。低头看去,一条雪尾正钻进他袖口,尾尖勾着脉搏处轻轻画圈。
\"陛下不是最爱这般?\"墨尘不知何时已挨着他坐下,银发垂落在他肩头,发梢带着昆仑雪顶的冷香。那对雪白的兽耳在阳光下近乎透明,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纪咏年捏住作乱的尾巴尖:\"神明的威仪呢?\"
\"在陛下这里……\"墨尘忽然化作本体,蓬松的尾巴\"啪\"地盖住帝王双眼,\"要什么威仪?\"
指缝间漏进的碎光里,纪咏年看见比往昔更华美的白色穷奇。流云般的毛发泛着月华光泽,脊背浮现金色暗纹,爪垫却是柔软的浅粉色。最勾人的是那双金瞳,此刻正湿漉漉地望着他,倒比人形时更添几分无辜。
\"抱。\"
纪咏年终于破功,将脸埋进厚实的颈毛里。雪松混着檀香的气息灌满胸腔,三年来空洞的心口突然落到实处。
\"迟早被你气死……\"闷哼声淹没在绒毛里。
穷奇低笑时胸腔的震动传来,尾尖卷住帝王劲瘦的腰肢:\"陛下如今是半神之躯……\"湿热的舌头突然舔过帝王耳廓,\"想死都难。\"
\"墨!尘!\"
怒吼惊起满园寒鸦。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自国师大人归来,这已是今日第三回\"龙颜大怒\"。横竖不过半刻钟,陛下又要抱着那雪团子回寝宫。
果然,当暮色漫过飞檐时,有人看见白衣神君抱着银发帝王踏月而归。帝王玄色龙袍下露出半截雪尾,正得意地卷着块芙蓉糕。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