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宋家好像不信邪,花大价钱从外地请了个什么神医,这两天正在治。可依我看,屁用没有!那宋老狗,死定了!他一死,宋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还不是任我拿捏?以后这永安县的生意,就是咱们王家的天下了!”
张平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宋镇的死活,他根本不在意。
一个被他气得吐血的跳梁小丑而已,还不值得他投入半分心神。
他只是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然王掌柜来了,就验验货吧。”
王福禄这才想起正事,连连点头,搓着手,脸上带着商人的精明。
“对对对,验货!张老弟你放心,哥哥我绝对给你个公道价!绝不让你吃亏!”
在他想来,张平又能弄出多少粮食?几十袋?撑死一百袋?
刘大壮和几个力工上前,合力拉开了沉重的仓库大门。
“吱呀——”
大门敞开的瞬间,一股浓郁到极致的米香,混合着麦子的清香,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扑面而来!
王福禄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仓库之内,哪里是他想象中的几十袋粮食。
那是一座山!
一座由米袋和麦袋堆积而成的,真真正正的小山!
一袋袋鼓鼓囊囊的麻袋,码放得整整齐齐,几乎要触碰到高高的房梁。
金黄的麦袋与雪白的米袋交错堆叠,在从门口透进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光泽。
有几个米袋的袋口没有扎紧,雪白晶莹、颗粒饱满的上等精米从中滑落出来,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晃得人眼晕。
“这……这……这……”
王福禄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伸出手指着那粮食山,一连说了三个“这”字,却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疯狂擂鼓,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这不是几十袋,也不是一百袋!
这起码有上千袋!这足够满香楼用上一整年了!
张平有这么多存粮?不可能!他家就算是粮商,也不可能在自家府里屯这么多粮食!
张平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慢悠悠地开了口。
“王掌柜,这些粮食,你若吃得下,就按市价给你。”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王福禄心上。
“若是吃不下,也无妨。你手下车马多,帮我运出去卖给别人,我分你一成脚力钱。”
这句话,瞬间将王福禄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卖给别人?
他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和占有欲涌上心头。
开什么玩笑!
这么一大批优质粮,在这饥荒年景里,那就是金山银山!要是让别人得了去,他王福禄晚上睡觉都得哭醒!
“要!我全要了!”
王福禄几乎是吼出来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张老弟!这些粮食,我王家全要了!一粒都不给别人!”
他生怕张平反悔,急吼吼地从怀里掏出一大叠厚厚的银票,看也不看就塞到张平手里。
“这……这是五千两!算是我给的定金!剩下的,我马上回去凑!三天之内,一定给老弟你补齐!”
五千两?
张平掂了掂手里那叠分量不轻的银票,眸光微闪。
王家的家底,他大致清楚。
满香楼生意再好,流动现银也不可能这么多。这王福禄,看来是另有门路。
不过,他没有多问。
水至清则无鱼。
只要王福禄能为己所用,他背后有什么,张平并不关心。
“好,那就这么定了。”
当晚,张平的房中。
他没有点灯,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门外,响起了恭敬的叩门声。
“主家,小人马韦伯,奉命前来。”
“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材中等,面容黝黑但眼神格外明亮的汉子走了进来。
正是马韦伯。
他一进门,便对着张平深深一揖,动作标准,不卑不亢。
“主家深夜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张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开门见山。
“我听说,最近庄子上的人气,都是你带起来的?”
马韦伯心中一凛,却不见慌乱,再次躬身。
“小人不敢居功。只是将主家的仁义之举,如实告知那些走投无路的乡亲罢了。是主家的大恩,才让大家有了归宿。”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事实,又把功劳全推到了张平身上。
张平嘴角微微上扬。
“我让你管着那些流民,你可知最近具体来了多少人?都来自何处?姓甚名谁?”
这问题若是问别人,怕是早就一问三不知了。
可马韦伯却像是早有准备,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本用粗麻纸装订的册子,双手呈上。
“回主家,小人斗胆,将新入庄的乡亲都做了登记,名册在此,请主家过目。”
张平接过册子,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翻开。
只见册子封面上,用工整的小楷写着“王家庄流民入籍册”七个字。
翻开内页,里面的字迹更是让他眼神一凝。
那绝不是一个普通庄稼汉能写出的字。
“三月初七,入籍三十二人,来自陈州府张家村,户主李四,家有三口……”
“三月初八,入籍五十七人,来自永安县南郊,户主赵五,家有五口……”
每一天的记录都清清楚楚,人数、来源、户主姓名、家庭人口,一目了然,井井有条。
“你读过书?”张平的声音里带上了探究。
马韦伯的头埋得更低了。
“回主家,家道中落前,曾有幸跟着村里的老秀才认过几年字。”
好一个家道中落!
能有这份胆识、心性和手段,绝非一个普通认字的农家子弟。
张平心中了然,却也不点破。
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他将名册合上,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放在桌上。
“做得不错。”
他的语气中,带上了真正的赞许。
“以后,这庄子上所有的流民,就都归你管。你,就是他们的管事。这十两银子,是你的月钱。另外这二十两,算是给你调配人手、采买物什的经费。”
马韦伯猛地抬头,黝黑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狂喜和激动。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些分内之事,竟然能得到如此重用和信任!
这不仅仅是银钱,更是一份天大的前程!
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声音都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小人何德何能……谢主家知遇之恩!小人日后,定当为主家当牛做马,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