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的应急灯在头顶明灭，像极了林昭紊乱的呼吸。
顾清欢的医用白大褂下摆沾着玻璃渣，她跪在林昭身侧，指尖按在他颈侧动脉上——跳动的频率快得惊人，像被抽打的鼓点。
\"浅层昏迷？\"阮星眠蹲下来，相机还挂在脖子上，镜头盖不知何时掉了，\"刚才他瞳孔散得厉害，是不是被那些白影的异能影响了？\"
顾清欢没有回答。
她摘下医用手套，拇指轻轻掰开林昭的眼皮。
眼白下的虹膜呈现不自然的灰蓝色，像被雾气笼罩的深潭。
作为法医，她见过太多被精神类异能侵蚀的受害者，这种瞳孔异变是意识被剥离的前兆。
\"深层意识昏迷。\"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苏挽月猛地抬头。
女队长的警服肩章被玻璃划破了道口子，此刻正单手拎着枪警戒四周，听到这句话时，枪托在掌心压出一道红印，\"什么意思？\"
\"他的意识被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顾清欢从急救包取出便携式脑波仪，金属贴片刚贴上林昭太阳穴，仪器就发出刺耳鸣叫，\"如果两小时内唤不醒......\"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银色法医徽章——那是师傅临终前塞给她的，\"他会永远活在记忆里。\"
阮星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资料室翻到的实验记录：镜界组织曾用这种手段，把十二名警察变成了行尸走肉。\"清欢，你有办法？\"
顾清欢站起身，白大褂口袋里的金属部件叮当作响。
那是她藏在实验室的\"梦境同步仪\"，一台被市局明文禁止的神经连接设备，\"用同步仪，我进他意识里找。\"
\"胡闹！\"苏挽月的枪托重重砸在台阶上，\"那东西去年害死过两个实验员！\"
\"所以我才要去。\"顾清欢转身看向她，眼底像淬了冰，\"林昭的脑波显示他在抵抗，说明意识锚点还在。
我是法医，最清楚人类大脑的执念——\"她指腹擦过林昭警服第二颗纽扣，那里绣着极小的\"昭\"字，是他自己缝的，\"他母亲的冤案，他破过的每个案子，都是锚点。\"
阮星眠突然抓住她手腕。
记者的掌心全是汗，\"如果同步失败......\"
\"那我就当诱饵。\"顾清欢抽回手，从急救包取出微型投影仪，\"星眠，你负责记录脑波；挽月，带小队封锁医院，镜界残党肯定会来。\"她蹲下来，将投影仪对准林昭额头，幽蓝光束在他眉心形成漩涡，\"现在，送我们去市立医院特护病房。\"
救护车鸣笛划破夜色时，苏挽月坐在副驾驶，视线始终没离开后车厢里的两人。
林昭躺在担架上，顾清欢跪在旁边，手指与他十指相扣——同步仪需要皮肤接触传导脑波。
女队长摸出烟盒又放下，喉结动了动：\"清欢，你要是敢出事......\"
\"我答应过师傅，要让每个尸体说话。\"顾清欢低头调整投影仪参数，发梢扫过林昭手背，\"现在，我要让活人醒来。\"
特护病房的灯光调成了暗绿色。
顾清欢将同步仪的神经贴片贴满自己太阳穴，冷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仪器启动的嗡鸣声里，她听见阮星眠在门外喊：\"清欢，心率监测接上了！\"苏挽月的声音更沉：\"我在门口，三分钟换一次岗。\"
意识开始模糊的瞬间，顾清欢抓住林昭的手。
那双手还带着地铁站台阶的凉意，虎口处有常年握枪磨出的茧。
她闭眼前最后看见的，是他胸口若隐若现的金色丝线，像某种古老的锁链。
再睁眼时，她站在一条歪斜的街道上。
两边的建筑像被揉皱的纸，便利店的招牌\"好又多\"扭曲成\"好多又\"，路灯挂着半张旧照片——是十二岁的林昭，蹲在派出所门口，怀里抱着个褪色的档案袋。
风卷起几片纸页，顾清欢弯腰捡起，是\"林母冤案\"的调查记录，墨迹被雨水晕开，只剩\"证据不足\"四个大字。
\"这里是他的记忆迷宫。\"顾清欢摸了摸自己手腕——同步仪的触感还在，\"锚点应该在最执念的地方。\"她沿着街道走，脚下的青石板逐渐变得熟悉。
这是林昭童年住的老街，他曾在笔录里提过，母亲每天傍晚都会带他来这里买糖画，\"往左第三个路口，有棵老槐树......\"
果然，转过歪斜的报亭，那棵两人合抱的老槐树出现在眼前。
树底下摆着张掉漆的木桌，十六岁的林昭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的是高考志愿表。
他笔尖停在\"警校\"两个字上，喉结动了动：\"妈要是还在，肯定会说......\"
\"她会说，你选的路，她永远支持。\"顾清欢的声音惊得少年抬头。
他的眼睛和林昭现在一模一样，带着未被岁月磨平的锋利，\"我是顾清欢，你未来的同事。\"
少年的手指攥紧志愿表，指节发白：\"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过你的档案。\"顾清欢在他对面坐下，从白大褂口袋摸出颗水果糖——和老街糖画摊的橘子味一样，\"你母亲去世那晚，你在派出所守了三天三夜，求警察再查一次。
他们说'证据确凿'，你就自己翻垃圾找监控录像带......\"
少年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你是来嘲笑我的？\"
\"不。\"顾清欢按住他手背，\"我是来告诉你，你没做错。\"她指向街道尽头——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堵墙，墙上贴着林昭破过的所有案件报道：连环凶案的结案公告，校园悬案的再审通知，文物盗窃案的追回清单，\"这些，都是你不肯放弃的证明。\"
少年的眼眶红了。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和现在的林昭一样，虎口有茧，指缝有常年握笔留下的凹痕：\"可他们还是说我妈是......\"
\"那是因为真相还没被完全揭开。\"顾清欢掏出手机，调出林昭最近在查的\"暗蚀\"组织资料，\"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你去做。
镜界的人想困死你，暗蚀的阴谋还在继续，还有......\"她顿了顿，\"还有苏队长在病房外骂人，阮记者的相机快把你拍成写真集了。\"
少年突然笑了。
那笑容和林昭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如出一辙：\"你挺会说的。\"
\"因为我是法医。\"顾清欢也笑了，\"我们最擅长让沉默的东西开口。\"
现实中的监护仪突然发出尖啸。
苏挽月撞开病房门时，正看见林昭的手指在病床上抽搐，心电图纸带疯狂滚动。
顾清欢的额头渗着冷汗，同步仪的连接线滋滋冒火花，\"快！
他在突破最后一层！\"
阮星眠的相机快门按得飞快。
镜头里，林昭的瞳孔逐渐聚起焦点，眼白的灰蓝色像被风吹散的雾。
他的喉结动了动，哑着嗓子：\"清欢？\"
\"我在。\"顾清欢摘下神经贴片，手还在发抖。
她摸了摸林昭额头，温度终于降了下来，\"欢迎回来。\"
苏挽月大步走到床边，枪还别在腰间。
她伸手要打林昭，却在半空停住，改成用力拍他肩膀：\"臭小子，再敢玩这种生死游戏......\"
\"我记下了。\"林昭扯了扯嘴角，突然皱眉看向自己胸口。
警服下的皮肤里，金色丝线正微微跳动，像有生命的活物，\"它......\"
\"什么？\"顾清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林昭摇头，手指轻轻按在金丝上。
那触感不疼，反而像某种召唤，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灼烧般的热度。
他低声道：\"但它还没完。\"
病房外的走廊突然响起脚步声。
苏挽月立刻转身，手按在枪柄上。
阮星眠举起相机，却在看清来人时放下——是值班护士推着药车经过。
林昭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夜色。
海城的灯火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影子，像极了意识迷宫里那些扭曲的建筑。
他摸出裤兜里的警徽，金属表面还沾着地铁站的灰尘。
\"明天。\"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某种笃定，\"去顶楼。\"
顾清欢收拾着同步仪，闻言抬头。
苏挽月还在检查门窗锁扣，阮星眠的相机镜头正对准他。
林昭看着三个身影，突然笑了：\"有些事，该说清楚了。\"
夜色更深了。
林昭胸口的金丝又跳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远处某个未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