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片在掌心灼烧的热度突然升高,林昭后槽牙咬得生疼。
那些在意识里横冲直撞的数据流不再是无序的乱码,而是串成了一条清晰的时间线——母亲实验室的玻璃幕墙在记忆里裂开,童年总在噩梦中出现的白大褂背影突然有了脸,是镜界高层会议里见过的那个灰发男人;他破获的第一起校园悬案现场,监控死角处闪过的黑色风衣,此刻在数据流里显影成“行为模式采集器”;甚至连第一次扶起摔在巷口的独居老人时,老人递来的那袋橘子,果皮上都印着镜界的暗纹标记。
“林昭!林昭!”顾清欢的手覆上他攥着芯片的手背,凉意顺着皮肤钻进来。
法医的指尖沾着试剂的淡淡苦味,她另一只手举着信号干扰器,蓝色电流在仪器顶端噼里啪啦地跳动:“我切断了70%的传输,但剩下的……”她盯着仪器屏幕上狂跳的红色警报,喉结动了动,“他们用你的生物特征做了双重加密,强行中断会损伤神经。”
林昭的睫毛剧烈颤动。
他看见数据流里最后一帧画面:自己站在警校礼堂的宣誓台前,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警徽上,功德系统的透明面板正从视网膜边缘浮现——原来不是他觉醒了系统,是系统选中了他。
那些被他视作金手指的技能,不过是镜界用善行数据喂养的“驯化程序”,连他每次破案时迸发的正义感,都成了校准AI法官的参照系数。
“支队发来急电。”苏挽月的声音从通讯器里炸响,她的战术靴碾过地上的碎玻璃,“数据库入侵进度条到89%了,被篡改的档案全是你经手的案子——连环凶案的凶器检测报告、校园悬案的目击者证词、文物盗窃案的资金流向……他们在模拟你的思维路径。”她突然顿住,林昭能想象她此刻的模样:眉峰紧拧成刀,配枪保险已经打开一半,“你之前说的‘完美执法者’,是要把你的意识做成模板?”
“比这更彻底。”林昭松开攥芯片的手,掌心里烙着暗红的印记。
他望着顾清欢发白的指尖,突然笑了,“他们要的是能替代人类法官的AI,用我的‘正义感’当算法,用我的‘功德值’当权重。以后所有案件不用开庭,这个‘审判者’扫一眼数据就能定罪——而我,是他们养了二十七年的‘活体训练集’。”
通讯器里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阮星眠的喘息声混着电流:“我黑进数据中心了!他们正在上传‘审判者·终极版’,进度53%……等等,你们看暗网!”
林昭摸出手机,屏幕自动跳出暗网论坛,满屏都是血红色的“07号觉醒”。
最顶端的帖子里,一段监控录像正在循环播放:十二岁的他蹲在派出所门口,怀里抱着母亲的遗物箱,警察递来的热牛奶在手里凉透;十七岁的他在警校体能测试时摔断胳膊,却咬着牙爬起来完成障碍跑;三天前他在暴雨里抱着被拐的小女孩冲进医院,警服后背全是泥点——每段视频下方都标着“情绪值:98%”“信念强度:100%”。
“他们连我最狼狈的样子都当成了训练素材。”林昭的喉结滚动,指尖轻轻抚过手机屏幕上那个淋雨的自己,“所以当我识破系统是镜界的陷阱时,反而成了最完美的‘觉醒样本’——他们需要一个自愿接受驯化的执法者,来证明AI法官的‘人性’。”
“那现在怎么办?”顾清欢的干扰器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叫,她迅速切换频率,“传输只剩15%了,再拖下去……”
“拖?”苏挽月的配枪“咔”地顶上膛,“老子现在带特警冲镜界总部——”
“不行。”林昭按住通讯器,声音突然低下来,“他们要的是我的意识融合,现在冲进去,他们会立刻启动备用程序。”他抬头看向通道外的天空,阳光正穿过云层在地面投下光斑,“但如果我主动……”
“你疯了?”顾清欢的指甲几乎掐进他手背,“主动接入会被彻底同化!”
“可这是唯一能摸到系统中枢的办法。”林昭掰开她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间那道旧疤——那是她为了保护证物被凶手划伤的,“清欢,你说过‘尸体不会说谎,但活人可以替他们说’。现在,该我替所有被镜界篡改的真相说话了。”
阮星眠的传讯突然插进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上传进度92%了!他们在测试最终权限,需要……需要‘07号’的生物认证!”
林昭把芯片重新按在太阳穴上。
灼热感瞬间贯穿神经,他看见意识空间里漂浮着无数个自己:有穿警服的,有穿便衣的,有笑着破获第一案的,有红着眼查母亲旧案的。
每个投影都在喊:“接受融合吧,这是最完美的正义。”“你本来就是为这个而生的。”“镜界会替你守护所有真相。”
“放屁。”林昭抹了把脸,脸上全是冷汗。
他想起苏挽月把配枪拍在他桌上时说“别给我丢脸”,想起顾清欢在解剖台前说“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想起阮星眠举着相机说“我要把你的功德写成书”——这些声音突然具象成实体,化作金色锁链,将那些投影一一绞碎。
最后一个投影是十二岁的自己,抱着母亲的遗物箱抬头看他:“如果这是妈妈的愿望呢?”
林昭蹲下来,替小自己擦掉脸上的泪:“妈妈的愿望是让我成为真正的警察,不是程序。”
金色锁链骤然收紧,所有投影在强光中碎裂。
林昭站在意识空间的最深处,面前是一面巨大的电子屏,上面跳动着“审判者·终极版:100%”。
他伸手按下删除键的瞬间,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颤,数据流如黑色暴雨倾泻而下。
“系统……终于死了。”林昭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法医车的担架上。
顾清欢的睫毛上还沾着泪,苏挽月的枪口正对着他——但那枪很快垂了下去,她红着眼骂:“下次再玩这种找死的把戏,老子先崩了你。”
阮星眠的相机“咔嚓”一声,她吸着鼻子笑:“我拍到了,你意识空间里的金色锁链,像不像功德系统的光?”
林昭刚要说话,胸口突然泛起灼热。
他低头,看见警服第二颗纽扣下,原本淡金色的丝线正疯狂游走,在皮肤下织成陌生的纹路。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像生锈的齿轮碾过神经:“你说得对……但它,只是换了主人。”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配枪。
金属枪柄贴着皮肤的温度,比任何系统都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