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证会结束时，夕阳的光斑还未完全从法庭地面褪去，林昭的皮鞋已经碾过停车场的碎石子。
他攥着公文包的手指节泛白，刚才巷口那道藏青身影在视网膜上烙下印记——蛇形袖扣的冷光，像暗蚀吐信的蛇芯。
\"叮。\"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顾清欢的消息：\"实验室恒温箱已开，样本在冰袋里等你。\"
他呼出一口气，喉结滚动两下。
母亲的照片还在内袋，边角被摩挲得发毛，照片里女人的笑影却依然清晰。\"妈，今晚就能撕开他们的伪装。\"他对着后视镜低语，发动车子时，仪表盘蓝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市法医中心的地下实验室在午夜两点泛着冷白的光。
顾清欢的白大褂袖口沾着淡褐色试剂渍，正俯身调整显微镜焦距，发梢垂落扫过金属台面。
听见推门声，她侧过脸，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来看看这个。\"
林昭凑过去，目镜里的骨截面像被暴雨冲刷过的山岩，裂痕呈不自然的放射状。\"颈骨断裂面。\"顾清欢的指尖轻点载玻片边缘，\"自缢的话，韧带会先承受拉力，骨裂应该是纵向的。
但这个......\"她转动微调旋钮，\"裂纹从椎体前侧向外扩散，更像有人用手掌根猛压死者后颈，迫使颈椎瞬间错位。\"
林昭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停尸间冷柜里那具陈法官的遗体，脖颈处那道淡紫色勒痕，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障眼法。\"机械性窒息伪装成自缢。\"他摸出钢笔在笔记本上速记，笔尖戳得纸页沙沙响，\"秦朗买通的人比想象中更专业。\"
\"不止。\"身后突然响起敲击键盘的脆响。
技术员小唐的电脑屏幕映得他眼眶发青，\"我黑进殡葬管理系统调了原始火化记录——\"他拽过鼠标滑动，\"这里，遗体入炉前的体检报告写着'血液中检测到精神类药物代谢物'，但法院存档的尸检报告里，这一栏被涂成了空白。\"
林昭猛地抬头，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顾清欢也直起身子，白大褂口袋里的银色试管轻轻晃动：\"暗蚀的干扰素会干扰神经中枢，陈法官如果真被控制，体内药物浓度应该极高。
他们抹掉数据，是想切断他被精神操控的证据链。\"
\"好个釜底抽薪。\"林昭弯腰捡起钢笔，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笔杆，\"秦朗知道听证会会翻旧账，所以提前让手下篡改了关键数据。
他不仅要保陈法官这个棋子，还要把水搅浑，让再审变成无头案。\"
\"咚咚。\"实验室门被叩响。
记者助手阿杰探进半张脸，额角还沾着碎发，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刚在整理听证会材料时，发现这封信塞在我工位抽屉里。\"他走进来，信封边缘有些潮湿，像是被人捂了很久，\"寄件人没写，但内容......\"
林昭拆开信封，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刻意伪装：\"市立医院病理科主任陈文涛，每月十五号收秦朗的转账，附银行流水截图。\"照片里的交易记录刺得他瞳孔收缩——单笔金额从五万到二十万不等，备注栏清一色写着\"设备维护费\"。
\"去调市立医院病理科的监控。\"林昭把信封拍在小唐面前，\"重点查陈法官遗体移送当天的记录。\"他转身看向顾清欢，后者已经套上橡胶手套走向解剖台，\"老周呢？\"
\"在更衣室换衣服。\"顾清欢的声音从解剖室传来，\"我让他来看看原始遗体的神经损伤情况。\"
话音未落，穿藏蓝工装的老法医掀开门帘进来，手里还拎着个磨旧的铝制工具箱。\"小顾说你们怀疑尸检造假？\"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按上解剖台边缘，\"我当年主刀过三百多例自缢案，尸体不会说谎。\"
林昭后退两步，给老周腾出空间。
老人戴上放大镜，镊子尖轻轻挑起陈法官耳后一块淡青色皮肤：\"如果是精神崩溃自杀，死前剧烈挣扎会导致皮下毛细血管破裂，这里应该有密集的出血点。\"他放下镊子，\"但现在......\"放大镜移向死者后颈，\"这些擦挫伤是新的，像是被人按住后颈往墙上撞留下的。\"
\"神经突触呢？\"顾清欢递过切片盒，\"我取了大脑皮层样本。\"
老周的镊子悬在半空，忽然顿住。
他凑近看了眼切片，又抬头看向显微镜：\"不对。\"他扯下手套，指尖敲了敲载玻片，\"正常被精神控制的患者，突触连接会像乱麻一样缠绕。
但这个......\"他调出顾清欢之前拍的显微照片，\"有人用化学试剂溶解了紊乱的突触结构，再重新注入了正常神经递质。\"
实验室里的空调突然发出\"嗡\"的一声。
林昭感觉后颈发凉——暗蚀的手段比他想象中更精密，他们不仅伪造死亡现场，还系统性地销毁了生理证据。
\"因果追溯·判决逆推。\"他默念技能名，手腕内侧的面板浮起幽蓝光晕。
眼前的场景开始重叠，解剖室的灯光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三天前的画面：穿白大褂的男人抱着档案袋溜进实验室，帽檐压得很低，却挡不住胸前的工作牌——市立医院病理科，陈文涛。
男人鬼祟地环顾四周，从怀里掏出个棕色试剂瓶，往陈法官的大脑切片上滴了两滴液体。
显微镜下的突触结构像被风吹散的蛛网，渐渐变得规整。
他又快速替换了抽屉里的原始报告，伪造的新报告墨迹未干，还沾着几点试剂渍。
\"啪。\"林昭的手指重重按在笔记本上，幻境瞬间消散。
他的额头沁出薄汗，却笑得眼睛发亮：\"找到了。\"他翻到刚才记录的那页，在\"陈文涛\"三个字下画了道粗线，\"篡改尸检报告的人，是市立医院的病理科主任。\"
顾清欢凑过来看他的笔记，发梢扫过他手背：\"需要我去医院调试剂样本吗？\"
\"不用。\"林昭合上笔记本，指节抵着下巴思考，\"秦朗能买通他一次，就能买通第二次。
我们需要他自己开口。\"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他冷硬的下颌线，\"阮星眠那边消息最灵通，让她查查陈文涛最近的行程。\"
电话接通的瞬间，实验室的挂钟敲响三点。
林昭望着窗外的夜色，听着手机里阮星眠带着睡意的\"喂\"，忽然笑了：\"星眠，帮我个忙。\"他的拇指摩挲着笔记本封皮，\"查市立医院病理科主任陈文涛这周末的安排，越详细越好。\"
挂断电话时，晨光已经漫上窗棂。
林昭把笔记本塞进公文包，金属搭扣扣上的声音清脆利落。
顾清欢递来一杯热咖啡，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他喝了口咖啡，苦味在舌尖炸开，\"这出戏，得让他自己唱。\"他走向实验室门口，又回头看了眼解剖台上的遗体，\"等陈文涛开口，秦朗的局，该破了。\"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
林昭摸出烟盒，却在点燃前停住——母亲最讨厌他抽烟。
他把烟盒放回口袋，望着玻璃窗外渐亮的天色，掏出手机给苏挽月发消息：\"明天上午十点，以刑侦支队调查医疗事故为由，约市立医院病理科主任陈文涛见面。\"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听见实验室里传来小唐的惊呼：\"林队！
陈文涛的银行流水里，上个月有笔二十万的转账，备注是'样本处理费'！\"
林昭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嘴角扬起一抹冷硬的弧度。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像擂响的战鼓。
\"秦朗，你想玩？\"他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轻声说，\"那我就陪你，玩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