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鞋跟在楼梯上磕出急促的响。
他往下跑了三层,玻璃幕墙外的人声便清晰起来——是王婶的大嗓门,混着几缕抽噎。
“六楼张老头坠楼了!”王婶的手指戳向顶楼那扇半开的窗户,“保安上去查看,地板缝里全是血,墙皮都被抓掉一大块!”
人群自动让出条缝。
林昭挤进去时,正看见老周蹲在警戒线外做笔录,笔杆在指间转得飞快:“初步判断是自杀,窗台有攀爬痕迹,死者随身带了遗书……”
“放狗屁!”一声暴喝惊得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人群后排站起个白发老者,枯瘦的手拍在旁边的石桌上,震得保温杯哐当落地,“我住五楼!昨晚三点半,我起夜听见楼上有动静——张老头喊‘别碰我药瓶’,声音跟被掐住脖子似的!”
林昭的后颈窜起细汗。
他注意到老者袖口沾着蓝白条纹,是附近纺织厂退休工人常穿的款式,指节因常年握纱锭而变形,这样的人不会无故撒谎。
“还有!”老者踉跄着往前挪两步,浑浊的眼睛里烧着火,“四点多我听见关门声,借着月光瞅见个女的——穿粉色护士服,头发盘得死紧,往楼道里走的时候,裤脚沾着血点子!”
老周的笔停住了。
他抬头看向林昭,后者正垂眼盯着地面——张老头坠楼的位置,水泥地上的血迹呈放射状,边缘却凝着几缕不自然的拉丝。
“我是刑侦支队的。”林昭摸出证件晃了晃,人群霎时安静。
他蹲到老者面前,声音放得很轻:“大爷,能跟我说说那护工的模样吗?”
老者的喉结动了动:“是夕阳红养老院的王翠兰!张老头上个月刚搬进去,说那护工手巧,能把降压药磨成粉掺粥里……”他突然抓住林昭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肤,“可我孙子在养老院做维修工!他说王翠兰半夜总往储物间跑,门从里面反锁着,有回他听见里面有老人哭!”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起方才在天台,系统面板上“因果推演”泛着红光——那是有重大隐情的提示。
回警局的路上,他绕去社区调档案。
泛黄的登记册里,张老头的投诉记录刺得人眼睛疼:“4月12日:护工偷换降压药,瓶子里装的是维生素。”“5月3日:枕头下的存折不见了。”“6月17日:大腿根有淤青,说是自己磕的,可我自己能磕出对称的指印?”
“你确定要混进去?”苏挽月把保温杯重重搁在桌上,杯盖弹起来又落下,“养老院有监控,你个大男人当志愿者,身份太扎眼。”
林昭把张老头的投诉记录推过去,指节敲了敲“维生素”那行字:“他最后一次投诉是七天前,说药瓶里的粉沫发苦。顾清欢刚给我发消息,尸检报告显示,张老头体内地高辛超标三倍——那是治疗心衰的药,他根本没这毛病。”
苏挽月的睫毛颤了颤。
她盯着林昭眼下的青影,想起三天前他在档案室翻旧案时,也是这样红着眼眶却笑得痞里痞气:“苏队,我就当去做义工,顺便查查护工有没有虐待老人。”
“明早八点,带着志愿者证去夕阳红。”她扯过钢笔在调令上签了字,笔尖戳得纸背凸起个小包,“要是暴露了——”
“我请全队喝奶茶。”林昭捞起外套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顿住,“对了,让阮星眠查查王翠兰的账户,最近三个月有没有大笔转账。”
夕阳红养老院的铁门在林昭身后吱呀合拢。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胸前别着“爱心志愿者”的胸牌,正蹲在花坛边给李奶奶剪指甲——这是他今早用两盒桃酥从院长林秀英那儿换的“工作”。
王翠兰是在上午十点出现的。
她推着送餐车经过走廊,发尾别着枚珍珠发夹,每经过一扇门都弯下腰:“赵爷爷,今天的南瓜粥熬得烂,您尝尝?”“钱奶奶,我给您把假牙泡上,等会给您梳头发。”
林昭的指甲剪停在半空。
他看着王翠兰用指腹试了试粥的温度,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的瓷器——和五楼老者描述的“裤脚沾血”的女人,重叠得严丝合缝。
深夜十一点,养老院的灯陆续熄灭。
林昭缩在楼梯间的阴影里,看着王翠兰端着空药盘走向走廊尽头。
她的脚步很轻,但钥匙串碰撞的脆响还是漏进耳朵——“叮,叮”,一共五声,是开储物间门的声音。
等王翠兰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林昭摸出从维修工那儿顺来的铁丝。
储物间的锁是老式挂锁,他花了两分十七秒才撬开,门轴发出的轻响却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见靠墙的铁皮柜上堆着几摞病历本。
林昭翻到第三本时,瞳孔猛地收缩——封皮上用红笔写着“特殊护理”,内页的记录却被酒精反复涂抹过,只余下几个模糊的词:“地高辛”“胰岛素过量”“突发心梗”。
“咔嗒。”
门把转动的声音像根针,扎得林昭后颈发紧。
他迅速把病历本塞回原位,反手勾住窗沿翻了出去。
落地时膝盖撞在花坛上,疼得他倒抽冷气,却听见门内传来王翠兰的低语:“老张头的事别慌,他那破投诉早被社区当废纸扔了……”
第二天清晨,林昭蹲在院门口的梧桐树下,听陈大爷用枯枝在地上画圈。
陈大爷是张老头的棋友,此刻眼眶红得像泡在酒里的枸杞:“那天他非拉着我看药瓶,说‘老陈你闻闻,这粉沫咋有股怪味’……我当时忙着接孙子,就说‘别疑神疑鬼’,哪成想……”
他的枯枝“啪”地断成两截。
林昭看着他颤抖的手背,突然想起昨晚在储物间看到的病历——最后一页的日期,正是张老头坠楼前三天。
“系统提示:当前功德值650,兑换‘记忆回溯’需3000。”
林昭摸出手机假装看时间,余光扫过浮在眼前的面板。
他想起张老头地板缝里的血,想起王翠兰发夹上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喉结动了动。
监控室的空调嗡嗡响。
林昭盯着屏幕里的时间条,指针停在21:47——张老头最后一次出现在走廊,扶着墙往房间走,背影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纸。
然后王翠兰出现了。
她端着药盘在房门前站定,手指抵着门板,指节泛白。
三秒,五秒,十七秒……整整三分钟,她没敲门,没离开,只是垂着头,像在听门里的动静。
“系统提示:发现潜在善举任务——查明非正常死亡真相,完成可获+100功德。”
林昭关掉监控录像时,窗外的夕阳正把玻璃染成血红色。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病历照片,转身走向养老院后院——王翠兰方才说,下午要带老人们去晒被子,储物间的门,应该会开。
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露出内侧别着的微型摄像头。
远处传来王翠兰的声音:“李奶奶,您慢点儿,我扶着您。”甜得发腻的语调里,藏着某种让林昭脊背发凉的东西。
他低头看了眼系统面板,“因果推演(中级)”的兑换进度条,正以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往35%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