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幽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了龙战疾速穿行的身影。右臂传来的不再是深入骨髓的冰冷麻痹,而是一种火辣辣的、如同被滚油浇过的灼痛感,每一次摆动都牵扯着肌肉和神经,带来钻心的不适。然而,这种“灼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机——那是被禁锢的力量重新流动、肌肉纤维重新连接的证明。寒潭反噬的坚冰被搏命一拳砸碎,代价是这只手臂仿佛刚从熔炉中取出,脆弱而敏感。
他强忍着不适,将感知提升到极限。风声、鸟鸣、远处瀑布的余响、以及…前方同伴仓促撤离时留下的微弱痕迹——折断的嫩枝、被踩踏的苔藓、还有疤脸独臂搀扶老吴时留下的深浅不一的脚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林薇的微弱气息,带着一种植物汁液般的清冽感。
追着这些痕迹,龙战在茂密的林海中穿梭了近半个小时,终于在一处被巨大板状根和垂落气根遮蔽得严严实实的天然石坳里,发现了藏匿的同伴。
疤脸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背靠着潮湿的岩石,锈柴刀横在膝上,仅存的左臂肌肉紧绷,警惕地倾听着四周的动静。他的右臂伤口被简单撕下的衣襟包扎着,渗出的血迹已变成暗红色。林正南蜷缩在角落,紧紧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林薇,女孩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似乎在昏迷中依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老吴则像一只受惊的鹌鹑,缩在另一个角落,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泡面…金表…怪物…”。
看到龙战的身影如同幽灵般从藤蔓后闪出,疤脸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庆幸:“龙哥!你没事!那怪物…”
“解决了。”龙战言简意赅,目光立刻落在林薇身上,“她怎么样?”
林正南抬起头,老泪纵横,声音沙哑:“一直没醒…浑身滚烫…像是在发高烧,嘴里…还断断续续说着胡话…什么‘根须’…‘网络’…‘负荷过载’…” 老人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龙战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林薇的额头。入手滚烫,温度高得惊人!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皮肤下似乎有微弱的、青绿色的光晕在血管脉络间若隐若现,如同植物输送养分的导管。强行爆发那种操控植物的恐怖能力,对她尚未觉醒完全的“女娲”载体身体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透支。她体内的“信息流”正在失控地奔涌、冲突,如同过载的电路,灼烧着她的精神和肉体。
“必须降温…”龙战眉头紧锁。林薇的状态比想象中更糟。他环顾四周,石坳深处有一小片湿润的苔藓地,旁边渗着清冽的地下水。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浸透冰凉的泉水,敷在林薇滚烫的额头和脖颈处。又示意疤脸帮忙,用湿布擦拭她的手臂和小腿,进行物理降温。
清凉的湿意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缓解,林薇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瞬,急促的呼吸也平缓了一丝,但高烧和体内的能量紊乱并未根除,只是被暂时压抑。
“龙哥,你的手…”疤脸注意到龙战处理湿布时右臂动作的僵硬和不自然的灼红。
“反噬暂时压制了,换了种疼法。”龙战活动了一下依旧灼痛难忍的右臂,感受着那份“自由”的代价。他尝试着凝聚一丝力量,掌心微光一闪,一小团清澈的水球凭空凝聚,但水球边缘却跳跃着几缕不稳定的、冰冷的气流,形态极不稳定,很快便溃散消失。力量的掌控并未完全恢复,寒潭之力的残留与新生的灼痛在手臂中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尚未平衡的冲突。
“妈的,这鬼地方…”疤脸啐了一口,看着昏迷的林薇和状态不佳的龙战,又摸了摸自己受伤的手臂,脸上写满了焦虑,“直升机、拿枪的、变怪物…现在薇薇又这样…我们被堵在这林子里,简直是瓮里的王八!”
龙战沉默着,锐利的目光穿透石坳的遮蔽,投向幽暗的森林深处。疤脸的焦虑不无道理。洞口一战虽然解决了怪物和一名追兵,但动静太大。直升机的“天穹之眼”可能再次光临,地面搜索队损失人手后必然会增援,甚至可能动用更专业的追踪犬或热成像设备。林薇的高烧和能量紊乱,就像黑夜里的火炬,对某些高科技探测手段而言,恐怕异常显眼。他们藏不了多久。
“不能坐以待毙。”龙战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必须找到离开森林的路,或者…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林薇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只有找到“女娲”基地的线索,才能真正理解她身上的异变,找到解决的办法?林薇昏迷前看到的“归零重启”画面,是唯一的指引。
就在这时,一直蜷缩在角落、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老吴,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小眼睛里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癫狂的光芒!他死死盯着石坳深处那片湿润的苔藓地,仿佛那里有什么绝世珍宝!
“水…水声…不一样…”老吴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诡异的亢奋,“下面…下面有东西!很大的空间!我听见了!我发财了!一定是宝藏!我的金表!我的泡面有着落了!”
疤脸一愣,随即怒道:“胖子!你他妈吓疯了吧!胡说什么…”
“等等!”龙战抬手制止了疤脸,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老吴那异常亢奋的状态,又侧耳倾听着老吴所指的方向。
起初,只有苔藓地渗水的微弱滴答声。但凝神细听之下…在那规律的滴答声深处,似乎真的隐藏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又异常空旷悠远的…**回响**?仿佛水滴落入了巨大的空腔!
龙战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趴伏在地,将耳朵紧紧贴在潮湿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屏住呼吸,将听觉提升到极限!
滴答…滴答…
嗡…
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的机械运转声?或者是水流在巨大空洞中流淌的回音?混杂在滴答的水声中,若隐若现!
老吴虽然精神濒临崩溃,但他作为商人常年奔波,对某些特殊环境(比如地下仓库、溶洞)的声学特性或许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近乎本能的敏锐!这石坳深处湿润的岩层下,可能真的存在巨大的地下空间!
难道…是“女娲”基地的某个入口?或者仅仅是地下溶洞?无论是哪一种,都比暴露在地表森林中安全百倍!
龙战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他看着状若癫狂、口中念叨着“宝藏”的老吴,又看看依旧高烧昏迷的林薇,以及一脸惊疑的疤脸和林正南。
“疤脸,挖开那片苔藓地!”龙战指着那片湿润的区域,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小心点!胖子说的…可能是真的!”
一线生机,或许就藏在这片潮湿的苔藓之下!是通往未知的庇护所,还是更深的危险旋涡?森林的阴影中,地底的呼唤悄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