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下官在!”张主簿吓得一哆嗦。
“召集所有能拿得动棍棒、锄头、扁担的衙役、民夫!告诉他们,想活命,想家里婆娘娃儿有口吃的,就跟我走!”
陈九的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啊?走?去……去哪儿?”张主簿懵了。
陈九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穿透营地的黑暗,直指姑苏城东南方向那片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巨大建筑群——顾家“通海商行”位于城郊、扼守运河的巨型粮仓!
“去拿我们的粮食!”陈九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营地,
“去顾家的粮仓!”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这一次,不是愤怒,而是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抢……抢顾家?!”
“天爷!疯了!这是造反啊!”
“顾家……顾家有神仙护着!有私兵!去了就是送死!”
“姓陈的!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恐惧的浪潮瞬间淹没了刚才的噤声,顾家积威数十年,在江南百姓心中如同不可撼动的天!抢顾家?这念头本身就能让人吓破胆!
“造反?送死?”
陈九猛地踏前一步,体内那道饱含戾气与不屈的琉璃剑气轰然爆发!一股无形的、混合着血腥杀意与滔天愤怒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怒涛,瞬间席卷全场!
所有人都感觉胸口一闷,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所有的质疑和咒骂瞬间被掐灭在喉咙里!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陈九指着营地深处那些在死亡边缘挣扎的身影,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咆哮,
“看看那些饿得只剩下一口气的人!看看那些明天就要被抬出去埋掉的娃儿!顾家的粮仓里,堆满了白花花的大米!堆得发霉!堆得生虫!那些粮食,本该是朝廷的漕粮!本该是你们的救命粮!”
他猛地指向姑苏城的方向,指尖剑气吞吐,寒意逼人:“是顾家!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地脚边的狗!是他们在喝你们的血!吃你们的肉!是他们用你们的命,去填他们永远填不满的欲壑!”
“你们怕死?怕顾家?”
陈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悲愤和决绝,
“留在这里,吃沙子等死,就不是死吗?被瘟疫拖走,就不是死吗?看着自己的娃儿活活饿死在自己怀里,就不是死吗?!”
“横竖都是死!”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枚天工行走的青玉令牌,高高举起!令牌在火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映照着他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
“那就跟我去搏一条活路!去把本该属于你们的粮食抢回来!”
“我陈九在此立誓!”
他环视全场,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
“此去粮仓,凡随我冲杀者,每人可分得白米一石!银五两!若战死,抚恤加倍,由我陈九一力承担!若有退缩不前、临阵脱逃者……”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如同九幽寒冰,扫过那些衙役和民夫头目:
“……犹如此牌!”
话音未落,陈九五指猛地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响彻夜空!
那枚代表着青云宗威严、代表着陈九仙使身份的青玉令牌,竟在他手中硬生生被捏成了数块!玉屑纷飞!
所有人都惊呆了!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
碎了……他把仙门的令牌……捏碎了?!
这哪里还是什么行走?这分明是……逆仙!是彻底的决裂!是背水一战!是再无退路的疯狂!
“我陈九,今日与尔等一样!不再是仙使,只是这浊世中挣扎求活的一个凡人!”
陈九将碎裂的令牌随手丢弃在泥泞中,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声音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要活命的,跟我走!要等死的,留在这里吃你们的沙子!”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然后,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他娘的!干了!”
一个满脸横肉、曾被高文渊爪牙欺压得家破人亡的漕帮老兵猛地拔出藏在破袄里的短刀,眼睛赤红,
“老子早就想剁了顾家那群王八蛋!跟着陈爷!抢粮!”
“饿死也是死!被顾家打死也是死!老子选个痛快的!”
另一个精壮的汉子抓起地上的锄头,嘶吼着,
“抢他娘的!”
“为了娃儿!拼了!”一个面黄肌瘦的父亲看着怀里气息微弱的孩子,眼中爆发出狼一般的凶光。
恐惧被更大的绝望和愤怒点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积威!陈九捏碎令牌的疯狂举动,如同砸碎了他们心中最后一道无形的枷锁!
“抢粮!抢粮!抢粮——!!!”
吼声如同滚雷,瞬间席卷整个难民营!刚才还噤若寒蝉的人群,此刻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力量!
棍棒、锄头、扁担……所有能充作武器的东西都被抓在手中!一双双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饥饿和仇恨的光芒!
张主簿看着这如同群魔乱舞的场面,吓得魂飞魄散,但看着陈九那双冰冷刺骨、再无任何仙使光环、只剩下纯粹杀意的眼睛,他毫不怀疑,自己敢说一个不字,立刻就会变成地上第四具焦尸!
“走……走!都跟陈……陈爷走!”
张主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滚爬地组织人手。
一支由绝望灾民、被逼衙役、心怀怨恨的漕帮残余组成的、衣衫褴褛却杀气腾腾的队伍,在陈九的带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出难民营,融入了姑苏城外的茫茫雨夜!
目标——顾家通海商行,城郊大仓!
阿素白衣的身影如影随形,跟在陈九身边。
她看着陈九丢弃在泥泞中的令牌碎片,看着他那双再无丝毫青云气息、只剩下人间炼狱淬炼出的冰冷杀意的眼睛,面纱下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弧度。
“这才有点意思……”
她低语,声音被淹没在震天的吼声和瓢泼的雨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