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血口喷人!”高文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再次尖叫起来,脸色由灰败转为涨红,那是恐惧和羞怒交织的赤红,
“陈九!你无凭无据,仅凭卷宗臆测,就敢污蔑朝廷命官!本官定要上奏朝廷,上禀青云宗,弹劾你滥用职权,构陷忠良!”
他色厉内荏地挥舞着手臂,试图用朝廷和青云宗的大帽子反压回去,给自己争取喘息之机。
“弹劾?”陈九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厅堂里格外刺耳。他缓缓站起身,靛青的云纹锦袍在烛光下流淌着冷硬的光泽。
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最后落在高文渊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高大人想弹劾陈某?尽管去!青云宗自有法度,是非曲直,自有公断!至于证据……”
陈九的手,缓缓伸向自己怀中。
这一个动作,让高文渊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死死盯着陈九的手,仿佛那里面随时会掏出能将他打入地狱的阎王帖!张百万等人也屏住了呼吸,手心全是冷汗。
阿素静静地坐在陈九侧后方,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她知道,陈九要的,就是这一刻——恐惧的极致!
陈九的手在怀中停顿了一下,并未掏出任何东西,只是轻轻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慢条斯理地重新坐了下来。
“证据,自然在它该在的地方。”
陈九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更深的寒意,
“本官此来协理,是为解决问题,而非制造问题,今日宴席,承蒙高大人盛情款待,漕粮损耗一事,本官言尽于此,望高大人在其位,谋其政,好自为之,尽快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章程,给朝廷,给青云宗,也给这江南百万嗷嗷待哺的灾民一个交代!否则……”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刀锋:“……本官不介意亲自来查,到时候,这漕运河道上每一粒粮食的去向,本官都要查个水落石出!看看这损耗的根子,到底是扎在淤泥里,还是……扎在某些人的心肝上!”
“告辞!”
陈九不再看面如死灰、浑身筛糠的高文渊,对着阿素微微颔首,两人在满厅死寂和无数道惊惧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从容起身,拂袖而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厅内压抑到极点的气氛才轰然炸开!
“高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一个漕运官员带着哭腔扑到高文渊面前。
“他……他手里一定有东西!一定是野狐林的账!”另一个官员面无人色。
“高爷!这姓陈的来者不善!分明是冲着您和顾家来的!”
张百万也凑上前,声音带着颤抖,“他刚才那话……分明是在威胁!”
“闭嘴!都给我闭嘴!”高文渊猛地爆发,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杯盘碗盏,精美的瓷器碎裂一地,汤汁酒水溅得到处都是。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指着门口嘶吼:
“查!给老子查清楚!他住哪儿?见了谁?说了什么?他身边那个白衣女人是谁?还有……派人去野狐林!不!去顾府!立刻备轿!本官要见顾老太爷!”
他彻底慌了,陈九最后那番话,那未出示却悬在头顶的“证据”,还有那“亲自来查”的威胁,彻底击溃了他强装的镇定。
他知道,对方不是虚张声势!这个年轻的青云行走,是真的手握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利刃,而且……他敢用!
如果是朝廷官员也就罢了,可他背后代表了青云,仙门一令,根本不是他能抗衡的,这才是恐惧的根源。
望江楼外,夜风带着水汽的微凉,
陈九与阿素并肩走在姑苏城华灯初上的街道上,喧嚣的人声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
“好一手敲山震虎,引而不发。”阿素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
“那高胖子,怕是今夜无眠了。”
陈九面色沉静,眼神深处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这只是开始。打草惊蛇,蛇才会动,高文渊惊惧之下,必会去找顾家求救,甚至……狗急跳墙。”
“你希望他跳?”阿素侧头看他。
“跳得越高,摔得越重。”陈九语气平淡,却蕴含着铁石般的决心,
“他不跳,我如何斩断顾家伸向盐政的爪子?如何坐实他们勾结贪墨、豢养私兵、劫掠商旅的罪名?江南这潭死水,需要一条疯狂的毒蛇来搅动!”
他停下脚步,望向远处盐运使司衙门那威严却透着腐朽气息的门楼,以及更远处姑苏顾府那片占地面积极广、灯火通明如同小皇宫般的府邸群。
“这江南的棋局,第一子,我已落下。”
陈九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接下来,该他们接招了。”
阿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星眸深邃,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看到了那深宅大院中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她轻轻拢了拢被风吹动的面纱。
“看来,这姑苏城的风,要变急了。”
望江楼的喧嚣与杀机被抛在身后,姑苏城的夜色如水,却掩不住暗流涌动。
陈九与阿素回到天工院别苑,院门一关,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与嘈杂。
别苑内烛火昏黄,映照着陈九沉静的面容。
他并未因宴席上震慑高文渊而显露出丝毫得意,反而眉宇间锁着一抹更深沉的凝重。
“高文渊此刻,怕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阿素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她走到桌边,指尖拂过桌面上摊开的江南水系舆图,
“惊惧之下,他会去找顾家,也会想方设法销毁罪证,甚至……铤而走险。”
“让他动。”陈九的声音低沉而笃定,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那纵横交错的河道与星罗棋布的城镇上,
“他动,才会露出更多破绽,才能让顾家也牵扯更深,但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