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余波尚未平息,苏家转向玄门力量的暗流已然涌动。
洛京朝堂上,针对苏家的风暴在景帝的强力手腕和柳方正的不懈追击下,已进入最后收网阶段。
苏家割肉求生,交出了江南盐铁三成的巨额利益,并抛出数个分量不轻的替罪羊,暂时平息了景帝的怒火,保住了家族不被连根拔起,但元气大伤,影响力一落千丈。
梅妃在宫中亦被景帝冷落,暂时蛰伏。
不过,这些都是人们看到的,苏家到底如何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苏家没有丝毫的反抗,全盘接受这些条件也让一些人疑惑,事情是不是来的太顺利了些?
就在这短暂的、暴风雨后的平静间隙,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趁着夜色悄然驶入了玉带河畔的归庐。
水榭之内,灯火如豆。
陈九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衫,左肩的伤口在归园秘药和自身剑气的修复下,已基本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他负手立于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眼神沉静,这次给苏家泼脏水,虽然成果显着,可他非但没有丝毫兴奋,反而带着一丝对江南暗流的凝重。
苏家,太平静了,平静的令人可怕!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蓝姑引着一位身披黑色斗篷、头戴兜帽的身影走了进来。
斗篷掀开,露出景明凰那张清丽绝伦却难掩疲惫的脸。
“你…还好吗?”
明凰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陈九的左肩位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皮肉伤,无碍。”
陈九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淡笑,目光落在明凰略显清减的脸颊上,
“倒是你,朝堂上的风浪,还能扛得住吗。”
他能想象明凰独自面对景帝质疑、梅妃明枪暗箭、以及清流对“烂泥驸马”非议时的压力。
明凰摇摇头,走到引煞池边,感受着那温润精纯的能量,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些许。
她直接切入主题:“父皇…虽震怒于刺杀风波,但苏家割肉够狠,又有梅妃从中斡旋,此事…暂时告一段落了。”
“暂时的平静罢了。”
陈九走到桌旁,亲自为明凰斟了一杯温茶,
“苏家并未伤筋动骨,他们正在转向更危险的方向。”
他将苏家可能正在全力搜寻玄修的推测,简明扼要地告知了明凰。
明凰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秀眉紧蹙:“玄修?他们竟敢图谋此道?这…这比豢养死士危险百倍!若真让他们招揽到高阶玄修供奉…”
她不敢想下去。一个不受控制的、拥有超凡力量的家族,对皇权的威胁是毁灭性的。
“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陈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必须在苏家真正找到并掌控玄修力量之前,彻底斩断他们的根!梅妃…还有她手中的寸相思,是关键!”
提到梅妃,明凰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
元后血仇,寸相思之毒,追杀之恨…桩桩件件,都指向深宫那个毒妇。
“梅妃…她如今虽被父皇冷落,但根基仍在,尤其是宫中暗线。”
明凰放下茶杯,语气带着一丝忧虑,
“要动她,没有铁证,父皇绝不会轻易废黜妃嫔,尤其她还育有三皇子。”
水榭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两人都清楚,扳倒梅妃,需要更精密的布局和…一个绝佳的契机。
“对了,”
明凰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陈九,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郑重,“还有一件事,关于…我们。”
陈九心领神会:“赐婚?”
明凰点点头,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但很快被凝重取代:
“父皇…召见我了。”
她深吸一口气,
“他震怒于苏家的刺杀,但也并未忘记玉芙宫之事,对于…对于我当众属意于你,他虽未明言反对,却也…极其不满。”
“意料之中。”陈九神色平静,景帝的反应在他预料之内。一个声名狼藉的庶人,即便洗刷了污名,在帝王眼中,也配不上他亲封的镇国公主。
“父皇说,”
明凰的声音带着一丝景帝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余韵,
“皇家体统不可废,镇国公主的驸马,绝非儿戏,若你陈九,真有才学配得上明凰,真有胆魄担得起这镇国二字…那么,就在即将到来的恩科上,堂堂正正地拿个状元回来!用真才实学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届时,朕便亲自下旨赐婚,昭告天下!”
“状元?”陈九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冰冷的玩味。
景帝这一手,不可谓不高明。
状元之才?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陈九的“烂泥”过往人尽皆知,即便近来风评逆转,但学问文章非一日之功。
恩科在即,时间紧迫,让一个“不学无术”的庶人考状元?简直是天方夜谭!
再则转移矛盾,将赐婚与否的焦点,从皇室体统、身份悬殊,巧妙地转移到陈九个人“才学”上。
堵住了清流和宗室的嘴——不是皇家不给机会,是陈九自己不争气。
第三则是拖延时间,春闱还有数月,足够发生许多变数。
景帝或许在等待苏家彻底覆灭,或许在观察明凰的权柄是否稳固,或许…只是想看看陈九这块“烂泥”到底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最后则是羞辱,若陈九不敢应战或失败,便是坐实了“烂泥”之名,明凰也将陷入被动。
若他真去考了,无论结果如何,一个“想当驸马想疯了”的庶人下场科考,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舆论风暴和羞辱。
“呵,好一个状元为聘。”
陈九冷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陛下这是…要让我在天下士子面前,再被扒一层皮啊。”
明凰看着陈九,眼中带着歉意和一丝心疼:“我知道这条件苛刻至极,近乎羞辱。你若不愿…”她咬了咬唇,
“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
陈九打断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夜色中洛京城的方向,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苏家不会给我们时间徐徐图之!梅妃不会!景帝…更不会!随着你镇国之名开始传开,朝堂之上的暗流会越来越多,我们没那个时间。”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明凰,那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嘲讽和冰冷,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坚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锋芒:
“既然陛下想看戏,想看我这块烂泥到底能糊多高…那我陈九,就陪他演这最后一场!”
“你…你要去考?”明凰眼中充满了震惊。
“考!为何不考?”陈九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
“状元之才?他景帝要的,不过是能堵住悠悠众口的才名,至于这才是经史子集,还是…别的什么,重要吗?”
他走到明凰面前,微微俯身,两人距离很近,明凰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经过地火淬炼、带着淡淡锋锐气息的热度。
陈九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金铁交鸣:
“明凰,记住,景帝要一个状元,我便给他一个状元!一个用剑锋斩出来的状元!一个足以让这洛京城、让这大景朝野都记住的状元!”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明凰心中炸响!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不再是风雪夜中需要她割腕喂血的孱弱少年,不再是登闻鼓前孤注一掷的庶人,而是一个真正拥有了力量、拥有了掀翻棋盘底气的…
他要以另一种方式,去夺取那世俗的“状元”之名!
“好!”
明凰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所有的担忧和疑虑瞬间被陈九的决绝与自信驱散。
她伸出手,不是温软的柔荑,而是带着力量与盟约的坚定,轻轻按在陈九的手背上,如同风雪夜中的承诺重现。
“我等你!等你金榜题名,等你…状元及第,凤冠霞帔来娶我!”
她的声音清越而坚定,带着镇国公主的无上决心,
“这洛京的风雨,梅妃的毒计,苏家的反扑…我与你,一起扛!这状元之路,无论多难,我景明凰陪你走到底!”
水榭之内,灯火摇曳,两人目光交汇,无需更多言语。
一个是浴火重生、剑指苍穹的复仇者,一个是深宫崛起、手握权柄的镇国公主。
他们因仇恨与利益结盟,却在一次次生死与共、共抗强敌中,滋生出超越盟约的信任与…难以言喻的情愫。
景帝以状元为聘的苛刻条件,非但未能拆散他们,反而成了陈九向整个腐朽规则挥出的又一剑!
烂泥,欲糊金銮殿,先夺状元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