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朝上，没有收回。那道虚影的指尖距他不过寸许，幽蓝火焰在瞳孔深处跳动，却迟迟未能落下。空气里弥漫着金属过载的焦味，四周的电子屏接连炸裂，火花四溅。
林悦的投影边缘开始扭曲，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她强行稳住信号，声音断续传来：“他在抗拒……不是攻击你，是在防御自己。”
沈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将权限通道彻底打开。一段原始日志顺着神经接口逆向传输——那是三年前“天选者计划”启动当日的日志备份，包含所有测试员首次上线的时间戳与初始脑波记录。他没有隐瞒任何数据，甚至连自己曾绑定系统的痕迹也一并释放。
虚影猛地一震，抬起的手僵在空中。火焰般的视线扫过那段信息，动作忽然变得迟缓，仿佛记忆深处某扇门被撬开了一道缝。
“SG-07-A01……”沈逸低声说，“你是第一个完成全图探索的玩家。你在北境雪原发现了隐藏任务链，触发了系统未录入的剧情分支。可官方否认它的存在，说你是利用漏洞作弊。”
虚影的身体轻微晃动，火焰闪烁不定。
林悦抓住这瞬间的停滞，迅速调出扫描界面。她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动，捕捉到一串异常波动频率。比对数据库后，她呼吸一滞：“匹配上了。脑波图谱和‘天选者计划’失踪名单里的陈默完全一致。”
“陈默？”沈逸皱眉。
“编号SG-07-A01，计算机系研究生，主攻神经交互模型。”林悦语速加快，“公测当天，他连续游戏七十二小时，最终因系统强制断线导致意识无法回流。家属签了放弃治疗协议，实验舱三个月后关闭供能。”
沈逸盯着那张模糊的脸，声音低了几分：“所以他一直在这里？被困在最后一次登录的数据残片里？”
“不只是困。”林悦调出一段循环影像，“你看这个团战片段。”
画面中，一支五人小队正在争夺地图中央的远古巨龙。陈默操控的角色是辅助位，本应释放群体护盾的关键时刻，技能条卡在最后一格，延迟了整整一点七秒。敌人趁机集火，全队覆灭。战后系统判定为操作失误，账号永久封禁。
“这不是网络问题。”沈逸一眼看出端倪，“技能释放指令已经发出，但服务器没响应。他的输入没问题，是后台拦截了动作。”
“他试过申诉。”林悦轻声说，“上传了操作日志、心跳监测、脑电波记录，全部石沉大海。最后一条留言写着：‘我不是手残，我只是想赢一次。’”
话音未落，虚影突然咆哮，双臂展开，一股强烈的电磁脉冲横扫全场。训练舱外壳爆裂，冷却液喷涌而出。林悦的投影被冲击波击退数步，信号出现大面积噪点。
“他在害怕！”林悦咬牙维持连接，“他以为我们又要删他的数据！”
沈逸没有躲。他站在原地，任由那股混乱的意识流撞上自己的神经接口。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重复的失败、队友的指责、裁判冰冷的宣判、实验舱关闭时的最后一缕光。还有更深处的画面：病房外母亲哭喊着不肯签字，医生说着“脑死亡”三个字，而他还清醒地听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冷汗从沈逸额角滑下。他喉咙发紧，几乎喘不过气。
“我看见了……”他艰难开口，声音沙哑，“你没输。是你救了队友，哪怕系统不承认。”
虚影的动作顿住了。
“这一次，”沈逸抬手，指尖轻触对方手腕，“我们重打那场战斗。”
他转身走向控制台，手动接入残存服务器。旧版地图文件早已被清除，但他还记得那天的比赛版本号。凭借“夜莺”时期积累的战斗录像，他逐帧还原地形状态、野怪刷新时间、技能冷却序列。
林悦同步构建记忆回廊。她将陈默的脑波频率设为锚点，在虚拟空间中重建当年的比赛场景。光影流转间，一片残破的竞技场浮现出来，天空裂开一道数据缝隙，远处传来模糊的语音提示：“远古巨龙即将刷新。”
“只能做到这样了。”林悦喘息着说，“缺少真实对手数据，AI行为会有偏差。”
“够了。”沈逸点头，“只要他能打出那个技能就行。”
他们回到战场中央。陈默的虚影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新生的赛场，身体微微颤抖。
沈逸走上前，递出一个虚拟手柄：“你来指挥。这次没人会打断你。”
陈默没有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次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沈逸说，“怕又卡住，怕再被人说是废物，怕明明拼尽全力，却被当成骗子。”
陈默抬起头。
“但这一次不一样。”沈逸按下启动键，“我在。”
倒计时开始。虚拟战场加载完毕，双方队伍进入备战区。林悦开启维度稳定器，确保三人意识处于同一层级。她低声提醒：“记住，这不是战斗，是完成。”
陈默终于伸出手，接过手柄。他的动作生涩，像久未使用肢体的人重新学习走路。
比赛开始。队伍按原轨迹推进，节奏缓慢却稳定。沈逸和林悦扮演队友，不做多余干预。一切都在复刻当年的过程。
直到中路爆发团战，远古巨龙残血，敌方四人围剿。陈默的角色站位靠后，技能进入冷却。时间一分一秒逼近那致命的一点七秒。
他的手指悬在按键上方，迟迟未落。
“别等系统判定。”沈逸在他耳边说，“你是玩家，不是数据。”
陈默闭上眼。
下一秒，手指按下。
技能条流畅到底，群体护盾如期展开。敌方爆发技能被抵消，己方反打成功，拿下团战胜利。
整个战场安静了一瞬。
陈默睁开眼，看着屏幕上跳出的“胜利”字样，嘴唇微颤。
他缓缓抬头，望向沈逸。
然后，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