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上百把锄头和铁锹,同时刨进了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土地里。
另一边,昨天领了钱的二十几户人家,则显得格外冷清。
李四一大早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他烦躁地爬起来,站在自家院门口,看着远处热火朝天的场面,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他婆娘在旁边数着那一百多块钱,嘴里嘀咕着:“当家的,你说……咱们是不是做错了?你看他们那干劲……”
“错个屁!”李四没好气地骂道,“一群傻子!让周秦给忽悠瘸了!等着吧,等他们把钱都赔光了,有他们哭的时候!咱们手里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钱!”
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接下来的几天,周秦把所有人都动员了起来。青壮劳力负责挖土、平整地基;妇女和老人负责清理碎石、准备材料。他还专门请了县里一个退休的老窑工来做技术指导。
整个石古大队,像一台上满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周秦自己也没闲着。他带着郭卫民和韩武,坐着公社派来的车,直奔县城。他们的任务很明确——买设备,买拖拉机!
到了县城农机站,看着那一排排崭新的拖拉机,郭卫民的眼睛都直了。他像个孩子一样,在这台摸摸,在那台敲敲,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周秦,你看这个!铁牛-55型!四个轮子,劲儿大!这要是开回咱们村,得多威风!”郭卫民指着一台红色的拖拉机,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就它了!”周秦看了一眼价格,又跟农机站的负责人谈了谈,当场拍板,付了全款。
三千多块钱花出去,郭卫民心疼得直哆嗦,可一想到这台“铁牛”马上就要属于石古大队了,他又激动得满脸通红。
除了拖拉机,他们还买了一台小型的柴油机、一台搅拌机,以及建砖窑所需的各种工具。
当周秦开着那台崭新的红色拖拉机,突突突地朝着石古大队开回去的时候,郭卫民和韩武坐在后面的拖斗里,感觉自己就像是打了胜仗的大将军。
拖拉机进村的那一刻,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快看!拖拉机!是拖拉机!”
“周秦他们把铁牛开回来了!”
正在坡上干活的村民们,扔下手里的工具,疯了一样朝着村口跑去。孩子们跟在拖拉机后面,又叫又跳,比过年还高兴。
拖拉机在村部的院子里停下。
所有入股的村民都围了上来,一个个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拖拉机那冰冷又坚硬的铁皮,情绪里全是骄傲和自豪。
“我的老天爷,咱们村也有拖拉机了!”
“这下好了,以后开荒、拉货,可就省大事了!”
“周秦,你真是咱们的福星啊!”
李四和他那伙人也闻声赶了过来,他们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台威风凛凛的红色拖拉机,再看看那些股东们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肠子都悔青了。
尤其是李四,他看着那台比他家房子还贵的“铁疙瘩”,心里就像是被猫抓一样难受。他昨天还拿着那一百多块钱,在婆娘面前吹牛,说自己多有远见。可现在,那点钱跟眼前这台拖拉机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不就是台破机器吗?有啥了不起的?”李四酸溜溜地嘀咕了一句,想给自己找回点面子,“说不定开两天就坏了,到时候还不是一堆废铁!”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韩武却听得一清二楚。
韩武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当即就跳下拖拉机,走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李四,你个鳖孙!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是吧?我告诉你,这叫拖拉机!是咱们合作社的财产!是我们这些股东,用自己的未来换来的!”
他一指远处的荒坡,声音提得更高:“看见没?咱们的砖窑马上就要建起来了!等砖烧出来了,咱们就用这台拖拉机,把钱一车一车地拉回来!”
“到时候,我们吃肉,你们连汤都喝不着!你们就抱着那一百多块钱,在旁边眼红吧!”
韩武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李四和所有领了钱的人的脸上。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连个屁都放不出来,灰溜溜地钻进人群,跑了。
周秦笑了笑,跳上了拖拉机的驾驶座。
他发动机器,挂上档,在院子里缓缓地开了一圈。拖拉机发出的“突突突”的轰鸣声,在村民们听来,是全世界最动听的音乐。
他把车开到一块空地上,放下后面的犁,加大油门。
“轰——!”
拖拉机怒吼一声,坚硬的土地像是豆腐一样被轻松地翻开,留下一道道整齐的深沟。那效率,是十几个人用锄头挖一天都比不上的!
所有人都看呆了。
他们终于亲眼见识到了,这台“铁牛”的力量!
周秦停下车,对着众人大声宣布:“乡亲们!这台拖拉机,以后就是咱们的功臣!但是,光有机器不行,还得有人会开!我决定,从咱们股东里,选几个年轻、脑子活的,跟我学开拖拉机!以后成立运输队,你们就是第一批司机!”
话音一落,年轻人们全都激动地往前挤。
“我!周秦哥,选我!”
“我脑子活!我学得快!”
看着眼前这张张充满希望的脸,周秦的心里也充满了力量。他知道,石古大队这艘破船,在他的带领下,已经调转了船头,正式起航了。
晚上,郑苏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送到了灯火通明的工地上。
周秦正和几个骨干围着一张图纸,讨论着砖窑的结构。
“周秦哥,先吃点东西吧。”
周秦抬起头,接过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郑苏月看着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还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疼地帮他理了理衣领。
“慢点吃,别噎着。”她柔声说。
周秦三两口吃完面,抹了把嘴,拉着她的手,看着不远处干得热火朝天的乡亲们,轻声说:“苏月,你看,这才是个开始。”
钱师傅被周秦问得一愣,浑浊的酒意都仿佛被这一问给冲淡了几分。
他眯着眼,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小子不简单!
他提出的“错位咬合砌法”,根本不是乡下泥腿子能知道的东西,那是以前他在国营大厂里,跟苏联专家学的压箱底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