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林涛眼底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翻开档案夹时，金属桌面上倒映出自己扭曲的面容——像极了悬崖边杨振那双分裂的眼睛。
\"陆教授，解释下这个。\"林涛将证物袋推到桌子对面。袋中的铂金袖扣在冷光下泛着青灰，内侧\"Lm\"刻痕边缘还沾着暗红碎屑。
陆铭的西装袖口空荡荡的。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触证物袋，指甲修剪得圆润完美。\"去年校庆丢的纪念品。\"他的声音像大提琴G弦的震颤，\"没想到会在林警官手里。\"
\"云顶苑3栋电梯监控显示，5月17日凌晨2点15分有人佩戴这枚袖扣。\"林涛调出平板上的视频截图。模糊画面里，穿风衣的背影正在按电梯按钮，左手小指以怪异角度外翻。
陆铭忽然笑了。他向后靠进铁椅，这个动作让单面镜反射的光斑滑过他的颧骨。\"我那天在剑桥参加学术会议。\"他从公文包取出机票存根，\"需要提供酒店监控吗？\"
林涛注意到他说\"监控\"时右眼睑轻微抽动。审讯室空调出风口飘落的灰尘在两人之间形成微型漩涡，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陆铭左半边脸的表情滞后了零点几秒。
\"那这个呢？\"林涛放出第二张照片。泥地上的鞋印特写旁摆着陆铭的牛津鞋，鞋底花纹完全吻合。\"凶案现场五十米外松软土层发现的，42码，和你鞋柜里同款意大利手工鞋磨损特征一致。\"
陆铭的右手突然痉挛般抓住桌沿。他无名指上的校徽戒指与金属桌碰撞，发出蜂鸣般的余响。\"这种鞋...\"他的喉结滚动两次，\"全城至少有...\"
秦越的敲门声打断了对话。她递来的文件夹散发着新鲜油墨味，林涛翻开时看见证物标签上\"指甲缝提取物\"几个字被标红。
\"死者右手无名指指甲内发现的。\"秦越的声音刻意放平，\"云顶苑独有的蓝花楹杂交品种花粉，这种植物...\"
\"只在我家阳台有。\"陆铭接话的语调忽然拔高。他站起来时碰翻了咖啡杯，褐色液体在审讯笔录上洇出骷髅状的污渍。\"你们都被他骗了！\"他的左手重重拍在墙上，震落了天花板角落的蛛网。
林涛的瞳孔骤缩。监控视频里那个风衣身影扶电梯墙时，用的正是左手。
单面镜后的观察室此刻亮着红灯。林涛透过玻璃看见陆铭崩溃的倒影与自己重叠——那个永远从容的心理学教授正用左手撕扯领带，右手却僵直地垂着，像具被操纵的木偶。
\"审讯暂停。\"林涛按下呼叫铃。两名警员进来时，陆铭已经恢复平静，只有太阳穴暴起的血管泄露着某种分裂感。他弯腰扶起椅子的动作优雅如谢幕，可林涛分明看见他的右手五指正不自觉地模拟握笔姿势。
午夜的值班室弥漫着速溶咖啡的苦涩。林涛揉着太阳穴回放审讯录像，画面定格在陆铭左手扶墙的瞬间。放大后的监控像素块里，那截小指关节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色。
\"像陈旧性骨折。\"秦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放下光谱分析仪，\"更奇怪的是这个。\"屏幕上显示出观察室玻璃提取的指纹，螺纹呈现罕见的双螺旋结构。
林涛的钢笔尖在记事本上戳出墨点。他画了个双向箭头，左边写\"陆铭\"，右边写\"清洁工\"。云顶苑监控里的风衣身影与今天出现在警局的鸭舌帽男人，后颈都有颗黑痣。
\"指纹库没有匹配记录。\"秦越调出数据库界面，\"但我在系统后台发现了这个。\"她点开一条被删除的搜索记录：7号病房镜像神经元研究 1993。
电脑突然蓝屏。重启后桌面上多了个未命名的音频文件，点击播放后传出变声器处理过的电子音：\"你父亲当年也查到了第七面镜子。\"
林涛的配枪皮套突然发出皮革收缩的细响。他猛地转身，只见窗外树影摇晃，月光把防火梯的栏杆投映成监狱铁栅的模样。
\"技术科说这是远程植入的。\"秦越敲击键盘的手在发抖，\"对方用了警局内部Ip段...\"
林涛的抽屉发出细微碰撞声。拉开后他发现现场照片的排列顺序变了——原本按时间排序的尸检照片，现在被摆成了北斗七星形状。最末一张照片背面用红笔画了箭头，指向死者耳后原先被头发遮盖的皮肤：那里有个极淡的数字\"7\"刺青。
手机在此时震动。匿名短信只有七个字：「7号病房的镜子会说话」。林涛走到窗前，楼下停车场有个穿连帽衫的人正仰头观望。当那人转身时，林涛看清他左手提着保洁用的水桶，右手却戴着医用手套。
淋浴间的蒸汽在镜面凝结成水珠。林涛抹开雾气时，脖颈后的旧伤突然刺痛——那是七岁时阑尾炎手术留下的疤痕，但此刻摸上去却像条蜈蚣形状的凸起。
热水冲刷着他肩胛骨间的警徽烙印。闭眼瞬间，审讯室陆铭分裂的表情与悬崖边杨振的灰蓝右眼重叠在一起。泡沫流进眼角带来的灼烧感中，他听见父亲临终时含混的呓语：\"...第七个是倒影...\"
某种冰冷的触感突然贴上后背。林涛睁眼时，镜面上有人用指尖划出蜿蜒的水痕。那些水珠组成的字母在瓷砖墙壁的回音中颤抖：
「看身后」
他条件反射去摸配枪，却只抓到潮湿的浴巾。更衣室长椅上的对讲机在此刻爆出电流杂音，陈志刚变调的声音穿透蒸汽：\"林队！陆铭的保释手续有问题！担保人签名...\"
破门声打断了通话。林涛裹着浴巾冲出去时，值班警员正对着空荡荡的拘留室发呆。铁栅栏内侧的水泥地上，用领带夹刻满了密密麻麻的\"7\"。而保释文件上的签名栏里，\"张振业\"三个字的笔迹与海辰制药cEo办公室收藏的书法作品完全一致。
\"监控显示谁来过？\"林涛的湿发滴在键盘上。
警员调出画面：凌晨3点17分，戴鸭舌帽的清洁工推着垃圾车经过拘留室。他弯腰系鞋带的动作恰好挡住摄像头五秒，再起身时垃圾车的位置移动了二十厘米。
\"停！放大他右手！\"
定格画面里，那只戴医用手套的手正捏着个反光物体。经过像素修复后，能辨认出是枚手术刀片——与杨振坠崖前使用的同型号。
秦越的惊呼从证物室传来。林涛赶到时，看见她面前摆着从陆铭家搜出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自动播放着一段加密视频：七岁的陆铭被绑在牙科椅上，陆文渊手持电极靠近他的太阳穴。镜头外有个声音说：\"7号对照组神经元同步完成。\"
视频最后三帧闪过某个监控画面：穿着警服的林建国站在疗养院焚烧炉前，手里拿着染血的警徽。
\"技术科刚破解的云端备份。\"秦越脸色惨白，\"文件创建日期是...\"
\"昨天。\"林涛接话时，看见证物袋里的袖扣突然渗出黑色液体。那团污渍在塑胶袋里扭曲变形，最终凝结成瞳孔的形状。
法医实验室的紫外线灯将林涛的影子投在墙上，拉长成模糊的十字。他盯着电子显微镜显示屏，死者指甲缝提取的花粉颗粒正在400倍放大下显露出异常结构。
\"这不是植物花粉。\"老法医调整焦距，\"看这些规则排列的纳米孔洞——人工合成的生物载体，专门用来运输神经递质。\"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陆铭家书房那本《分子拟态》里的批注：通过花粉传播记忆蛋白的可能性。
冷藏柜突然发出警报。存放杨振血液样本的试管内，原本分离的血清与血细胞正自发混合，在管壁形成螺旋状纹路。老法医的镊子刚碰到试管，那些纹路立刻重组为数字\"7\"。
\"上帝啊...\"老法医后退时撞翻了托盘。手术器械叮当落地声中，林涛的手机自动播放起一段录音：
\"镜面计划最终阶段需要七个载体。\"是陆文渊的声音，\"把林涛的神经元图谱植入7号实验体，当镜像同步率达到阈值...\"
录音被尖锐的干扰音切断。林涛冲出实验室时，整条走廊的应急灯同时亮起，在磨砂玻璃上投下七个晃动的人影。
警局地下车库弥漫着轮胎橡胶的焦糊味。林涛的战术手电照到那辆清洁推车时，金属把手正反射着冷光。推车下方有滩可疑的粘液，用手指蘸取后散发出蓝花楹的甜腥味。
\"林队！\"秦越的喊声从楼梯间传来，\"陆铭的信用卡记录！半小时前...\"
轮胎摩擦声淹没了后半句话。林涛转身时，一辆黑色奔驰正加速冲出车库。透过车窗，他看见驾驶座上的陆铭穿着与监控里相同的风衣，而副驾上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用戴着医用手套的右手比划射击手势。
巡逻车追击途中，林涛的无线电收到加密频段通讯。电流杂音中，杨振的声音诡异地响起：\"你们搞错了猎人与猎物的位置，林警官。\"
奔驰突然急刹在跨海大桥中段。林涛拔枪逼近时，驾驶座车门猛地弹开——那只是个穿着陆铭衣服的假人，脖颈处插着注射器，淡蓝色液体正顺着硅胶皮肤滴落。
假人左手攥着张烧焦的照片残角，能辨认出是圣心疗养院的儿童合照。背面钢笔字在桥灯下浮现：「第七个孩子是你」。
海浪在桥墩上撞碎成苍白的沫。林涛攥着照片残角，桥面震颤从脚底传至心脏。他摸到假人后颈的微型扬声器还在循环播放扭曲的笑声，那音色介于陆铭与杨振之间。
\"发现追踪器！\"秦越从奔驰手套箱取出电子设备，\"信号指向西北方——\"
\"圣心疗养院旧址。\"林涛打断她。他举起注射器对着路灯，液体里悬浮的纳米颗粒正组成不断变化的拓扑图形。当某个瞬间这些图形拼出大脑剖面时，他忽然明白杨振坠崖前那句唇语的含义。
巡逻车拐进沿海公路时，车载电台突然自动调频。沙沙的白噪音中，陆文渊的录音带着霉变的质感：\"...当七个镜像同步，原初人格就会像晨露般蒸发...\"
林涛急打方向盘避开路中央的障碍物。轮胎碾过散落的医用纱布，那上面沾着的荧光物质在车灯下显出指纹轮廓——与观察室玻璃上提取的完全一致。
\"不是陆铭。\"林涛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泛白，\"从来就不是他。\"
秦越正在平板上调取档案：\"但dNA证据...\"
\"记得杨振手臂的血管图案吗？\"林涛踩下油门，\"七个人格共用一具身体——我们面对的可能是活着的拼图。\"
疗养院废墟的轮廓在海岬上浮现，像块溃烂的疮疤。林涛熄火时，手机收到最后一条短信。没有文字，只有张动态图片：七面镜子呈环形排列，每面都映出不同角度的林涛。当图片播放到第七秒时，所有镜像突然同时转身——而现实中的林涛正站在镜子中央。
图片文件名显示着创建日期：1993年6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