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分钟，兰志光带着春风般的笑意推门而入。
“咋样儿？能办吗？”文峰急切的声音里裹着忐忑，
兰志光笃定地点头，兰文峰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 “咚” 地落回胸腔。
“我们副局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带着小妹下午去劳人局，直接换县医院的报到证。”
“太感谢了！得给副局和那边的人准备点谢礼吧？” 兰文峰摩挲着双手，眼神里满是感激。
“现在不急，现在不急。” 兰志光摆了摆手，“我当时也问过副局，他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行！这恩情我记着，绝不能让你难做，更不能给副局丢脸！” 兰文峰目光灼灼，虽然自己给兰志光办过事情，人家也过了人情了，自己结婚的时候，送了份很厚重的礼。
“走，出去吃顿饭！”
兰文峰拉着老同学的手，他可是给自己帮了个大忙了！
“这次真不行！我们局里有位科长家闺女回门，大伙儿都得去捧场。等改天有空，一定请你和小妹去我那儿！咱们不差这一时、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兰文峰只能告别兰志光，出了水利局领着妹妹在附近的小馆子简单扒了几口饭，又特意绕到百货大楼，给她挑了件水蓝色连衣裙、一双奶白色凉鞋，还配上肉色尼龙丝袜 —— 毕竟是人生第一份工作，总该有个新气象。
下午在劳人局，工作人员核对完手续，利落地换发了县医院的报到证。
兰文峰临走时悄悄往桌上放了盒好烟，对方瞥了眼，默许地颔首，这才让他松了口气。
原打算让妹妹独自去县医院报到，架不住兰文慧拽着衣角撒娇，兰文峰只好陪着走这一趟。
谁料医院的报到流程复杂得超乎想象，又因没带户口迁移证，当天只能草草办理部分手续。
暮色渐浓时，兰文慧只得告别急匆匆欲回津市的大哥，然后攥着半截手续，独自坐上回村的末班车。
到家时，天光已经黯淡，蝉叫蛙鸣声声渐希。
兰文慧进了院子里，二嫂杜心茹正弯腰往土灶里添柴，火苗映得她脸颊通红。兰文慧到了跟前，犹豫着喊了声 “二嫂”。
“文慧回来啦！你二哥说你跟大哥去办工作了，咋样？啥时候能上班？快来吃饭！水粥刚刚过了凉水，还有我妈给我们带回来的腌得流油的咸鸭蛋，回头让你二哥拌个脆生生的黄瓜！”
杜心茹热情地招呼着，完全没把小姑子当外人。
饭桌上，兰文慧始终没等到父母。她知道父亲多半在场子上跟人一起凑合，母亲怕是又在牌桌上输了钱，跟着牌友蹭饭去了。
看着二嫂自然地给她盛粥、剥鸭蛋，推让着把拌黄瓜往她碗边送，兰文慧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草草扒拉完饭，兰文慧逃回东屋。
夏夜的蝉鸣透过窗户钻进来，混着外面二哥逗孩子的笑声、二嫂收拾碗筷的叮当声，还有若有若无的家常絮语，刺得她眼眶发酸。
第二天早上，兰文慧起来的时候，二嫂又做好了早饭，她喝着二嫂煮的米粥、特意给她炒的鸡蛋，又把所有材料反复检查了两遍才出门。
长途车上颠簸着，兰文慧眯着眼睛，想着二哥质问二嫂的口气：“你还给她炒鸡蛋？闲的你啊？她都不拿正眼看你！”
“别，文慧还小，等她长大了，结婚成家了就知道人情道理了。”
印象里二嫂总是温温和和的说话。
当长途车到了镇上，路过周志峰家的时候，兰文慧望着窗外发呆 —— 那个总爱追着她跑、对她笑的男生，这会儿应该已经穿上大褂，开始新的人生了吧？
也不知道他跟康翠芹是真的还是假的对象！
兰文慧看着窗外绿油油的庄稼，夹杂着潮湿的热气混着人体的汗味弥漫在四周。
日头升到头顶时，兰文慧终于站在了县医院门口。
看着略高大的门口，兰文慧有些踌躇，以后自己就一直工作在这里了吗？
被汗水浸透的后背黏着连衣裙，黏腻的难受，沉吟了许久，她还是深吸一口气，进了院子，上了行政楼的二楼人事科，继续着昨天未完的手续。
工作人员翻着材料，瞄一眼愣呆呆的兰文慧，心里撇着嘴，‘这样的人，咋考上的大学、咋毕的业呢？’
内心的不屑，让她全程冷着脸，登记完最后一份文件，不耐烦地问：“还有什么吗？”
“请问...... 我是在中医科工作吗？” 兰文慧捏着衣角，声音有些发颤；县医院的人都这么的趾高气扬的吗？
“我怎么知道？” 对方头也不抬。
“你不知道谁知道？”
话到嘴边，兰文慧生生把反问咽了回去。
大哥的话在耳边回响：“到县医院开始工作了，不能得罪人，工作了跟上学不一样，上学还有升班考大学，还有纠错的机会，可是上了班了，走错一步就难回头了。”
“等通知吧。把你家地址写清楚，到时候寄给你。” 对方甩过来纸笔，叮当、稀里哗啦的。
“那...... 单位有宿舍吗？” 兰文慧压下心里的愤懑，假装小心翼翼地问。
“有。想住就去办公室那边登记，来上班时带好行李。”
兰文慧本来想说谢谢，后来想想，算了吧，没必要！
从二楼的人事科出来，找到办公室的牌子，进去一问，才知道登记住宿在后勤，一楼左拐的顶头的办公室。
兰文慧下楼，找到了一楼的后勤处，登记上自己的信息，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说话很直爽。
“姑娘，你啥时候来上班？最近都有人报到，你得早点来啊，不然就得加床了！”
兰文慧跟对方解释，“阿姨，我要等医院通知我才能来。”
兰文慧冲着阿姨点点头，然后莞尔一笑。
“对喽，姑娘你要多笑，这一笑啊，就更漂亮了！”
“放心吧，我尽量给你排前面。”说完，还冲兰文慧眨眨眼。
中年女人的态度，让兰文慧心里舒畅了一些。
她走到楼外，在阳光下仔细的看着正中的门诊部的四层楼，所有出入的人都脚步匆匆的，叹一口气，转身，走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