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的铜鹤香炉吐着龙脑香,青烟在蟠龙金柱间蜿蜒升腾,将晨光割裂成细碎的金线。苏砚立在文臣班首,玄色朝服上的暗纹随着呼吸起伏,仿佛蛰伏的蛟龙。他的目光掠过丹墀下堆积如山的捷报,幽冥殿余党的首级画像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恍惚间又想起三日前城郊那一场恶战——沈清霜的软剑划破晨雾,裴云舟的弩箭洞穿敌首咽喉,而他自己,用师父传授的机关匣引爆了贼人的火药库,冲天火光中,多年夙愿终于得偿。
“宣镇国将军沈清霜、骠骑将军裴云舟、神机阁掌院苏砚觐见!”
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沈清霜踏着铿锵的靴声走来,玄甲虽已换成常服,腰间仍别着那把饮血无数的软剑。裴云舟捧着镶金的文牍,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鬓角新添的白发在晨光里格外刺目——那是在追击幽冥殿残党时,为救百姓被毒烟熏染所致。
“臣沈清霜、裴云舟、苏砚,参见陛下!”三人齐刷刷跪倒,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音。
龙椅上的帝王抬手,玄色龙袍的广袖扫过镶满东珠的扶栏:“平身。三位爱卿此次剿灭幽冥殿,实乃大功一件。朕已命人在凌烟阁绘制诸位画像,后世子孙...”
“陛下!”苏砚突然抬头,打断了皇帝的话。殿内空气骤然凝固,文臣武将们发出压抑的抽气声。沈清霜和裴云舟对视一眼,眼底皆是忧虑。
帝王的眉峰微微蹙起:“苏卿有何奏?”
苏砚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早已写好的辞呈:“幽冥殿已灭,天下太平。臣等本是江湖草莽,蒙陛下厚爱,得以效命朝廷。如今心愿已了,恳请陛下恩准,容臣等辞去官职,回归山野。”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铜鹤香炉里的香灰簌簌落在金砖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沈清霜解下腰间的玄铁虎符,双手捧着走上前:“这虎符,本该在剿灭幽冥殿那日交还。只是怕余党未除,再添祸端。如今,是时候物归原主了。”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沙场征战的凛冽。
裴云舟也跟着上前,将文牍轻轻放在丹墀下:“臣在兵部这些年,虽无大功,却也将兵书战策整理成册。这些文书,已交予新任尚书。往后的朝堂,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帝王凝视着三人,良久未语。他起身走下龙阶,玄色龙袍的下摆拖过冰凉的地面。走到苏砚面前时,他忽然伸手,指尖几乎要触到对方的脸庞,却在半空中顿住:“朕记得初见你时,你不过是个摆弄机关的匠人。如今...”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几分惋惜,“你们当真不愿留下?朕可以给你们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陛下。”苏砚后退半步,恭敬却坚决地行礼,“当年臣等投身朝廷,只为铲除幽冥殿这颗毒瘤。如今大仇已报,若贪恋权位,岂不失了初心?”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嘱托,想起幽冥殿覆灭那日,百姓们在街头燃放的爆竹和脸上的笑容,“臣等愿效仿陶朱公,泛舟五湖,将毕生所学传于后人。如此,也算不负此生。”
沈清霜握紧腰间的剑柄,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臣离家多年,母亲尚在江南。若陛下恩准,臣想回去尽孝。”她想起儿时母亲在油灯下为她缝补战甲的情景,眼眶不禁微微发热。
裴云舟望着殿外的天空,那里有几只白鸽掠过飞檐:“臣出身寒门,幸得陛下赏识,方能一展所学。如今,臣想走遍山河,将兵法战策教给更多有志之士。”
帝王沉默许久,终于转身走回龙椅。他重新坐下时,整个人似乎苍老了几分:“罢了...朕留得住你们的人,留不住你们的心。”他拿起御笔,在辞呈上重重落下朱批,“但你们要答应朕,若天下再有危难,务必...”
“臣等定当万死不辞!”三人齐声应道。
退朝的钟声响起,苏砚、沈清霜和裴云舟随着人流走出乾元殿。春日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却没有了往日的沉重。宫墙外,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响成一片,那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终于解脱了。”沈清霜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嘴角扬起久违的笑容。
裴云舟望着巍峨的宫墙,轻叹一声:“这些年,像做了一场梦。”
苏砚抚摸着腰间的机关匣,那是他亲手打造的最后一件兵器:“往后,该是新的开始了。”
三人并肩走在朱雀大街上,身后是渐渐远去的皇宫,前方是辽阔的天地。街边茶肆里的说书人正在讲着幽冥殿覆灭的故事,人群中不时爆发出惊叹和喝彩。他们没有停留,只是加快了脚步——毕竟,江湖那么大,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