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午后,突然被一阵沉闷的震动搅乱了。
不是春雷的轰鸣,是从地底传来的“嗡嗡”震颤,像有巨虫在地下爬行,带着股阴寒的力道,顺着屋基、墙根往上钻。最先遭殃的是村东头的老磨坊,磨坊的石碾子突然自己转了起来,“咕噜咕噜”响得怪异,碾盘和碾轴碰撞的声音里,混着细微的“咔嚓”声,像是木头在开裂。守磨坊的老汉刚想去停碾子,脚下的地面突然晃了晃,他踉跄着扶住门框,却见门框上的裂缝正一点点扩大,木屑簌簌往下掉。
“地动了!是地动了!”老汉的喊声刚落,村里的震动更厉害了。王屠户家的猪圈墙“哗啦”塌了一角,砖块滚得满地都是,猪吓得嗷嗷叫;张婶家的灶台晃得厉害,锅里的米汤洒了一地,碗碟在案板上跳着“碎步”,眼看就要摔下来;最吓人的是粮仓,木柱“咯吱咯吱”作响,屋顶的茅草簌簌掉落,之前加固的地基在震动中竟微微下陷,墙角的裂缝里渗出黑泥水,和蚀地煞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是‘归墟震魂煞’!”玄诚子扶着摇晃的门框,脸色比灶台的烟灰还白,手里的罗盘在震动中“哐当”摔碎,碎片上的铜锈混着黑泥水,“焚天宫这是要毁了咱们的屋舍根基!这煞能引动地下煞气震动,专摇房屋、裂地基,震得人头晕心慌、魂魄不稳!长期震动,屋舍会塌,人会被震得失魂,最后整个村子都会随着地基塌陷,掉进煞气引来的地缝里!”
他指着粮仓下陷的地基:“震魂煞和之前的蚀地煞是一对!蚀地煞松地基,震魂煞摇屋舍,双煞齐下,就是要让咱们无家可归!古籍上说‘震魂煞过,屋倒人散,地裂成墟’!”
村民们看着摇晃的屋舍、开裂的墙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人想往外跑,可地面震动得站不稳,刚迈出门就摔了跤;有人想撑住门框,可木头在震动中“咯吱”作响,生怕一用力就塌了;阿木抱着院里的老槐树,树身也在微微晃动,树叶哗哗掉落,他抬头看着自家的屋顶,茅草在震动中翻飞,吓得眼圈都红了:“师父,房子会塌吗?”
“房子是土垒的、木架的,实打实地立在地上,没那么容易塌。”李长生的声音从震动中传来,他正扶着粮仓的木柱,手掌按在开裂的柱身上,不知怎的,他按住的地方,震动竟轻了些。他喊来后生们:“把村里的石碾、大青石、老磨盘都搬到屋舍墙角!越重的东西越好,压住震动的根!”
石碾是老青石凿的,重千斤,几个后生合力把它推到粮仓墙角,石碾一落地,粮仓的震动竟肉眼可见地减弱了,木柱的“咯吱”声轻了,墙根的裂缝也不再扩大。李长生又让人把麻绳、秸秆拧成粗绳,一头绑在屋梁上,一头拴在院外的老槐树上,“用绳子把房子和老树连起来,树扎根深,能拉住摇晃的屋舍,就像给房子安了‘缰绳’!”
阿木和几个孩子找来家里的石磨盘,搬到自家屋角,磨盘沉甸甸的,压在地基上,地面的震动果然轻了些。他学着大人的样子,用细麻绳把窗台和院里的石墩绑在一起,绳子绷紧后,窗台的摇晃幅度小了,之前要掉的碗碟被他扶住,稳稳地放回案板。“师父,磨盘压住了!房子不晃了!”他仰着小脸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却透着劲。
李长生指挥村民们在屋舍地基周围挖浅沟,沟里填上石灰、草木灰和炒熟的糯米,再浇上滚烫的井水,石灰遇水“咕嘟”冒泡,热气混着米香往上冒,渗入地基的泥土里。“石灰硬化,糯米粘牢,草木灰锁气,这三样混着埋进土里,能给地基‘加层骨’,让煞气震不动!”他边说边用锄头夯实沟里的混合物,夯土的力道带着节奏,竟和震动的频率慢慢错开,地基的震颤越来越弱。
王屠户家的猪圈塌了一角,他干脆借着震动,用石块、秸秆和糯米石灰浆重新垒墙,新墙刚垒到半人高,就比之前的旧墙还结实,震动中稳稳地立着,猪在新墙内安静下来,不再乱撞。张婶则和婆娘们一起,往灶台的裂缝里塞秸秆,再浇上糯米浆,浆汁凝固后,灶台的晃动轻了,她甚至能重新生火,锅里的米汤又开始冒热气。
震动中,村民们的吆喝声、夯土声、搬重物的号子声混在一起,像一首粗粝却坚韧的歌。老槐树上拴着的粗绳绷得笔直,墙角的石碾、磨盘稳稳地压着地基,新填的石灰糯米浆在震动中渐渐凝固,整个村子像被一张无形的网兜住,虽然还在微微晃动,却再无崩塌的迹象。
玄诚子扶着被石碾压住的墙根,感受着渐渐减弱的震动,看着村民们用石碾、麻绳、糯米浆加固屋舍的样子,突然明白:震魂煞能摇撼屋舍,却摇不动实在的根基;能引动地下煞气,却敌不过人间的“镇物”——石碾的重、老槐的根、麻绳的韧、石灰糯米的硬,这些藏在乡村生活里的实在物件,本就是对抗震动的法宝。
日头偏西时,震动渐渐平息了。最后一丝震颤消失时,村里静悄悄的,只有村民们粗重的喘气声和偶尔掉落的树叶声。大家看着稳稳立着的屋舍、墙角的石碾、绷紧的麻绳,都松了口气——粮仓没塌,猪圈修好了,自家的屋顶还好好的,连之前开裂的墙根,在石灰糯米浆的作用下,都凝上了一层硬壳。
王屠户拍着新垒的猪圈墙,墙身结实,震纹都没了:“这煞再能摇,也摇不动咱们用石头、麻绳垒的家!”
李长生松开按在粮仓柱上的手,柱身的裂缝里,渗进的石灰浆已经凝固,像给木头添了道骨。他望着村里的屋舍,炊烟又从烟囱里升起,虽然有些歪斜,却稳稳地飘向天空。“房子立在地上,靠的是地基实、梁柱硬;人心定在村里,靠的是彼此扶、手脚勤。”他对村民们说,“震魂煞能摇屋舍,却摇不动咱们实打实过日子的根基。”
阿木从槐树上下来,跑回院里,看着自家的屋顶,茅草虽然乱了些,却没塌,他捡起地上的树叶,笑着说:“师父,树没倒,房子也没倒!”
李长生点头,夕阳洒在屋舍的墙面上,给土墙镀上了层金边。焚天宫的震魂煞虽烈,却没能摇塌青石村的屋舍,因为这里的房子有实在的根基,有老槐的牵挂,有村民们用双手加固的守护——这些藏在砖瓦草木里的踏实,从来不是虚无的煞气能撼动的。
墙角的石碾还立着,树上的麻绳还绷着,像在告诉暗处的邪祟:青石村的屋舍,是用土、木、石垒的,是用双手、牵挂、日子撑的,再烈的震动,也摇不散这稳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