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桑麻地,在未时突然响起了怪声。
不是蝉鸣,不是风声,是种低沉的嗡鸣,像无数只虫子钻进耳朵里,贴着耳膜震动。最先被扰的是在桑园摘桑叶的张婶,她刚伸手够到最嫩的桑叶,嗡鸣声突然钻进耳朵,头“嗡”地一下发晕,手里的桑叶“哗啦”掉了一地,手脚瞬间发软,差点瘫坐在桑树下,耳边的嗡鸣越来越响,像有人在耳边念着听不懂的咒语,让她眼皮发沉,连回家的路都快忘了。
“这声音……邪门得很!”张婶扶着桑树喘气,声音发虚。很快,桑麻地里的村民都被这嗡鸣缠上了——摘棉花的老婆婆头晕目眩,手指被棉桃刺出血都没察觉;捆秸秆的后生浑身无力,手里的麻绳怎么也系不紧,眼前阵阵发黑,总觉得脚下的土地在晃动,像要陷下去。
“是‘归墟丧魂音’!”玄诚子背着药箱赶来,刚靠近桑麻地就捂住了耳朵,他的罗盘在怀里剧烈震动,指针上的铜锈簌簌往下掉,“焚天宫的邪术!这声音是用煞气和枯骨研磨成的‘音煞’,专门扰人心神,涣散精力!听久了会让人魂魄离体,变成没力气、没记性的空壳子!他们知道咱们靠桑麻织布、靠秸秆烧火,竟在桑麻地里下煞,是想让咱们连农活都干不了!”
他指着摘棉花的老婆婆:“您看她眼神发直,这是魂魄被音煞勾住了!再听半个时辰,她连自己是谁都记不住了!桑麻地连着村里的田地,这音煞顺着风往村里飘,不出一个时辰,全村人都会被这声音缠上!”
村民们慌了神。有人想往村里跑,可刚跑出桑麻地,嗡鸣声就弱了些,一靠近田地又立刻变响,像有堵无形的墙把音煞圈在桑麻间;有人用棉花塞住耳朵,可嗡鸣声像长了脚,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塞了棉花反而更闷,头晕得更厉害;阿木提着竹篮来送水,刚踏进桑麻地就被嗡鸣震得手抖,水桶“哐当”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他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小脸发白:“师父,我头好晕,耳朵里有虫子在叫……”
“丧魂音怕热闹,怕活人的吆喝,更怕咱们干活的声响。”李长生扛着锄头从田里走来,他刚在玉米地除草,锄头碰撞石头的“叮当”声,竟让靠近他的嗡鸣声弱了些。他往桑麻地撒了把艾草灰,灰末在风里飘,所过之处,嗡鸣声像被打散的蛛网,暂时淡了些,“这声音是虚的,咱们用实的声响破它!”
他让后生们把村里的犁、耙、镰刀都搬到桑麻地边,用力敲打起来。犁耙是老铁打的,敲起来“哐哐”作响,带着金属的沉响;镰刀碰着石头,“叮叮当当”的脆响混着犁耙声,在桑麻地间炸开。奇妙的是,这些农具碰撞的声响一响起,嗡鸣声就像被重锤砸中的蛛网,瞬间乱了节奏,村民们的头晕感竟轻了许多,手脚也慢慢有了力气。
“再喊起来!把咱们种地的号子喊起来!”李长生带头吆喝,喊的是祖辈传下的耕地号子,“嘿哟——抬犁头哟!嘿哟——接地气哟!”号子声洪亮,带着泥土的韧劲,顺着风在桑麻地间回荡。村民们跟着喊,摘桑叶的喊“桑叶肥哟——蚕儿壮哟!”摘棉花的喊“棉桃白哟——粮仓满哟!”吆喝声混着农具的敲打声,像一张密实的网,把丧魂音牢牢罩在中间。
阿木也跟着喊,他的声音稚嫩却清亮,喊着喊着,头晕感全没了,耳朵里的嗡鸣变成了远处的风声。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水桶,跑到溪边打水,回来时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树枝敲打石头,“咚咚”的声响让身边的桑树叶都跟着颤动,丧魂音在这声响里缩成了细小的蚊子叫,再也钻不进耳朵了。
玄诚子跟着喊号子,越喊越有劲儿,之前的头晕目眩全散了。他看着农具的敲打声、村民的吆喝声在桑麻地间织成一张“声障”,丧魂音在声障里挣扎,却怎么也冲不出去,最后像被风吹散的烟,渐渐淡了。他这才明白:丧魂音靠虚邪的嗡鸣扰人,而人间的吆喝、农具的敲打、劳作的声响,带着实打实的阳气和生气,恰恰是虚邪的克星。
日头偏西时,丧魂音彻底消失了。桑麻地里的嗡鸣散了,村民们的头晕感没了,手脚恢复了力气,摘桑叶的继续摘,捆秸秆的继续捆,只是手里多了敲打农具的树枝,嘴里多了响亮的号子。夕阳洒在桑麻上,桑叶绿得发亮,棉桃白得耀眼,刚才的邪祟仿佛从未出现过。
张婶提着满篮的桑叶,笑着说:“这丧魂音不经吓!咱们一喊一敲,它就跑了!”
李长生擦了擦额头的汗,锄头还扛在肩上,刚才的号子声还在喉咙里发烫。他望着桑麻地,风吹过桑叶“沙沙”响,像在和村民们的号子应和。“音煞是虚的,咱们干活的声响是实的;它想散咱们的魂,咱们就用吆喝聚咱们的气。”他对村民们说,“地里的活不停,手里的声响不断,再邪的音也扰不了咱们的桑麻间。”
阿木提着空水桶跑过来,手里还攥着敲石头的树枝,树枝上沾着泥土:“师父,我听见蚕在屋里吃桑叶了!它们不怕丧魂音!”
李长生笑着点头,夕阳把桑麻地染成金红色,连空气里都飘着桑叶的清香和泥土的暖意。焚天宫的丧魂音虽阴邪,却没能扰了青石村的桑麻间,因为这里有农具的敲打声,有劳作的吆喝声,有桑麻生长的“沙沙”声,这些藏在田垄间的人间声响,带着汗水的重量和生活的韧劲,从来不是虚邪的音煞能打散的。
桑麻地的号子声渐渐歇了,却留在了村民们的心里。往后再到地里干活,大家总会不自觉地喊起号子,敲起农具,仿佛在告诉那些藏在暗处的邪祟:青石村的桑麻要长,日子要过,这些踏实的声响,会一直守着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