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粮仓,近日有些“坐不住”了。
粮仓是村里共用的,青砖砌墙,茅草盖顶,里面囤着今年刚收的稻谷、玉米和红薯干,本是满满当当的暖香,可这几日却飘出股淡淡的腥气。最先发现不对的是管粮仓的张大爷,他打开仓门想翻晒粮食,刚迈进门槛就被一股寒气逼退——粮仓角落的稻谷堆上,竟结着层薄薄的白霜,霜花里缠着青黑色的细丝,稻谷粒泛着幽幽的绿光,像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粮……粮食发光了!”张大爷吓得手里的木耙都掉了,指着绿光处,“你看那玉米,皮上全是黑纹,跟柴房残卷上的符文一样!还有红薯干,硬得像石头,掰都掰不开!”
玄诚子闻讯赶来,刚靠近粮仓,罗盘就“嗡”地一声炸响,指针碎成了两半。他脸色煞白,盯着稻谷堆上的绿光:“是残卷的煞气渗进粮仓了!粮食吸了煞气,成了‘怨粮’!怨粮会滋生粮魂,粮魂聚多了会变成凶煞,不仅糟蹋粮食,还会顺着粮道往全村蔓延!”
他捡起一粒发光的稻谷,稻谷刚触到指尖就冒出白烟,指尖瞬间冰凉:“古籍上说‘归墟煞侵仓廪,万粮化怨魂,民无食则乱,村无粮则亡’!这是焚天宫的毒计,想用煞气毁了咱们的存粮,逼咱们交出残卷!”
村民们慌了神。秋收的粮食是过冬的指望,谁也舍不得扔,可看着发光的稻谷、结霜的玉米,又不敢碰。王屠户想把发光的稻谷挑出来,刚用木锨铲了一下,稻谷堆里就钻出几条青黑色的小蛇,蛇身全是稻谷粒组成的,张口就咬,吓得他赶紧后退,木锨上沾着的蛇鳞竟在冒烟。
“粮是根本,毁不得。”李长生扛着把木叉走进粮仓,木叉齿上缠着艾草绳,“煞气侵粮,是想断咱们的活路,可粮有粮魂,仓有仓神,哪能让邪祟撒野。”
他让张大爷打开粮仓所有的窗户,让阳光照进来,又指挥后生们搬来几块大青石,石面上凿了浅浅的凹槽,凹槽里铺着晒干的艾草和菖蒲。“把结霜的稻谷挪到青石上。”李长生边说边用木叉翻动稻谷,木叉齿的艾草绳划过稻谷堆,白霜遇着艾草香,像雪遇暖阳般融化,青黑细丝簌簌落下,被阳光晒得冒烟。
阿木抱着个陶罐跟在后面,罐里装着盐巴和草木灰的混合物,他学着师父的样子,往稻谷堆上撒灰——盐巴的燥性混着草木灰的清气,落在发光的稻谷上,绿光瞬间暗了几分,稻谷粒不再泛幽光,恢复了金黄的本色,只是表皮多了层淡淡的白霜,那是灰末留下的痕迹。
“师父,玉米硬得像石头,怎么办?”张大爷指着墙角的玉米堆,玉米棒上的黑纹越来越密,像在蠕动,有的玉米粒竟自己从棒上脱落,在地上滚成小团,隐隐要聚成蛇形。
李长生搬来个大陶缸,缸里倒了半缸井水,撒了把粗盐,又扔进几块烧红的火炭,井水“咕嘟咕嘟”冒泡,冒出的热气带着咸香。他让后生们把硬邦邦的玉米棒扔进陶缸,玉米棒刚沾到盐水,就发出“滋滋”的声响,黑纹遇着热气,像被烫到似的往回缩,硬壳渐渐变软,脱落的玉米粒在盐水里翻滚,很快沉到缸底,不再聚团。
“粮魂喜暖怕燥,喜实怕虚。”李长生用木盖盖住陶缸,只留条缝透气,“稻谷要晒,玉米要泡,红薯干要挂在房梁上通风,让阳光、盐气、草木香钻进粮里,压住煞气,粮魂自然就稳了。”
最关键的是粮仓深处的红薯干。那里离柴房最近,残卷的煞气渗得最凶,红薯干竟自己缩成一团,表面结着层黑壳,像块硬炭,碰一下就掉渣,渣子里还缠着小股煞气。李长生没动它,反而让人把柴房里……
16. 黑云压城天幕悬
青石村的天,在午时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的昏暗,是像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罩住,连阳光都透不过一丝。黑云上翻滚着青黑色的浪涛,浪涛里裹着无数扭曲的人影,像是被吞噬的冤魂,发出“呜呜”的哭嚎,听得人心头发紧。更诡异的是,黑云低得仿佛压在房顶上,村口的老槐树梢都能触到云底,树叶被黑气一沾,瞬间枯成了灰。
“是‘归墟天幕’!”玄诚子望着黑云,声音都在发颤,手里攥着最后一块没碎的罗盘碎片,“焚天宫请来了归墟的‘黑云煞’,这煞能遮天蔽日,吸走天地间的阳气,让村子变成死域!他们想逼咱们在黑云中交出残卷,否则就困死咱们!”
他指着黑云边缘——那里的黑气正往下滴落,落在地上凝成黑色的冰粒,冰粒触到泥土,泥土瞬间变黑,连最耐贫瘠的苔藓都枯萎了。“这冰粒叫‘噬魂珠’,沾到皮肤会被吸走生机,若是被黑云完全罩住,不出三个时辰,全村的阳气都会被吸光,人会变成行尸走肉!”
村民们吓得脸色惨白。有人想往山里跑,刚到村口就被黑云上垂下的气丝缠住,气丝像黑色的蛛丝,越挣扎缠得越紧,被缠的人很快眼神涣散,脚步虚浮,差点往黑云里走;有老婆婆跪在院子里烧香,香刚点燃就被黑气扑灭,香灰在地上扭成鬼脸,吓得她瘫坐在地。
“别慌。”李长生站在晒谷场中央,手里握着一把火镰,火镰是老铜做的,边缘磨得发亮,他从怀里掏出一团干燥的艾草绒,是今早刚晒好的,带着清冽的草木香。“黑云怕火,更怕活人的烟火气。”
他举起火镰,对着艾草绒“咔嚓”一擦,火星溅在绒上,“呼”地燃起一小簇火苗。火苗刚起,周围的黑气就像退潮般往后缩,火苗周围竟形成一圈淡淡的金光,将哭嚎的冤魂影子挡在外面。“王屠户,把你家的猪油灯都点上!张婶,让后生们抱柴火来,越多越好!”
王屠户应声跑去,他家的猪油灯是粗陶碗做的,灯芯是棉线搓的,浸了猪油,点起来火苗又亮又稳,带着油脂的暖香。后生们抱来的柴火堆在晒谷场,有松木、枣木,还有去年的玉米秸秆,这些木头带着天然的油脂和阳气,一点就着,“噼啪”作响,火焰窜起丈高,黑烟被火苗卷着往上飘,竟在黑云中烧出一个个小洞,漏下几缕阳光。
“把油灯分下去!每人一盏,举在手里!”李长生指挥着,自己则用长竹竿挑着捆干艾草,在晒谷场周围走动,艾草燃烧的青烟带着浓烈的香气,与柴火的烟火混在一起,形成一道淡黄色的屏障,屏障所过之处,黑气“滋滋”冒白烟,噬魂珠落在屏障上,瞬间融化成水珠,滴在地上,竟滋润了之前发黑的泥土。
阿木举着一盏油灯,灯芯跳动的火苗映着他的小脸,他发现只要举着灯往黑气浓的地方走,黑气就会乖乖让开,连缠人的气丝都不敢靠近。“师父!灯管用!”他举着灯跑向村口,把被气丝缠住的村民拉回来,油灯的暖光一照,气丝就像冰雪遇暖阳般融化了。
玄诚子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明明是最普通的柴火和油灯,竟在黑云中撑起一片天地。他试着举起草火靠近黑云,火苗舔舐着黑气,黑气发出凄厉的尖叫,那些扭曲的冤魂影子在火焰中消散,露出原本的星辰微光。“原来……归墟的天幕,怕的不是仙法,是这人间最实在的烟火气!”
李长生让村民们把油灯连成圈,火把插在四周,中间堆起最大的火堆,火堆上扔了几把粗盐和艾草,盐遇火“噼啪”炸响,溅出的火星像烟花,艾草的青烟随着热气升腾,在黑云中织成一张大网,将整个村子罩在里面。
黑云上的哭嚎渐渐微弱,噬魂珠落得越来越少,原本低悬的云层竟开始往上抬升,边缘的青黑色慢慢变淡,露出里面隐约的蓝天。李长生举着火镰,站在火堆旁,火焰映着他的白发,却映出比仙光更温暖的光:“黑云再凶,也挡不住人间的烟火。人要吃饭,要取暖,这烟火气就是活人的底气,归墟的邪祟再厉害,也耗不过咱们的柴米油盐。”
日头偏西时,黑云被逼退到村口外百丈,像一张被撑住的黑布,再也无法靠近。晒谷场的火堆还在燃烧,柴火的噼啪声、油灯的跳动声、村民们的谈笑声混在一起,盖过了黑云中最后的呜咽。被烟火熏过的村子,空气里弥漫着烟火的暖香和艾草的清香,之前发黑的泥土竟冒出点点绿意,像是春天要来了。
玄诚子收起罗盘碎片,望着渐渐稀薄的黑云,心里终于彻底明白:所谓的归墟天幕,看似能遮天蔽日,却最怕这人间烟火的韧性。一盏油灯的暖,一堆柴火的热,一群凡人的守,就足以在黑云中撑起一片晴空。
李长生添了把柴火,火苗窜得更高,在暮色中像一颗跳动的心脏。他知道黑云只是暂时退去,但只要村里的烟火不断,人心不散,这压城的黑云,终究遮不住青石村的日月星辰。
烟火未熄,人心未散,天幕虽悬,却已挡不住人间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