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狂暴星璇的中心。
当顾星辰引导古玉,主动触碰那源自星骸龙鲲的魂忆洪流时,预料中的冲击如期而至,但其猛烈与混乱程度,依旧远超他的想象!
不再是零散的碎片,而是铺天盖地的、包含了亿万年记忆与情感的混沌狂潮!
刹那间,他仿佛不再是自己。
他是一尾刚刚诞生于鸿蒙气流中的微小鲲鱼,在冰冷与炽热交织的混沌中挣扎求生,吞噬着最初的原初物质……
他是一头翼展足以遮蔽星域的巨鲲,在星辰间巡游,寻找着那些步入暮年、内核即将熄灭的古老恒星,将其最后的辉煌与热量吞入腹中,完成宇宙轮回的使命……
他是一次又一次撕裂虚空,进行着连自己都不知终点的漫长迁徙,感受着不同星域法则的冲刷与排斥……
他是与某些同样古老、强大的混沌生灵相遇,有时爆发撼动星河的战争,有时只是沉默的对峙与擦肩而过……
他是感受到一种冰冷、无情、试图将一切纳入既定轨道的意志开始弥漫星宇,那意志让他本能地感到厌恶与排斥……
他是被无数闪耀着雷光、自称“巡天者”的渺小存在布下陷阱,以一颗即将超新星爆发的恒星为诱饵,在他吞噬那颗恒星核心、处于能量转化最脆弱时刻,发动了蓄谋已久的袭击!无数闪烁着天道符文的锁链从虚空中伸出,缠绕他的身躯,撕裂他的鳞甲,禁锢他的神魂……
他是被拖拽着,穿越无数星域,最终被强行镇压在这片后来被称为“碎星带”的荒芜之地。他庞大的身躯在挣扎中撞碎了途径的几颗古星,形成了如今碎星带的雏形……
他是感受着一种名为“蚀魂蛊”的恶毒之物,被种入他的骨髓、神经与残魂深处,如同亿万只微小的虫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啃噬着他的魂力、他的记忆、他的痛苦与愤怒……
他是无尽的黑暗,永恒的折磨,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只剩下最原始的咆哮与对“自由”、对“终结”的渴望……
愤怒!不甘!暴戾!被背叛的怨恨!还有那绵延万古、足以湮灭星辰的……痛苦!
这些情绪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顾星辰的识海!即便有“清心守神咒”护持,有“定魂骨漩”过滤,他的意识壁垒依旧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被这恐怖的负面洪流冲垮、同化!
“守住!”
顾星辰紧守灵台最后一点清明,混沌元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精纯的混沌之力涌向识海,化作最坚韧的堤坝。古玉悬浮在意识的核心,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鸿蒙气息,如同定海神针,强行稳定着这片即将崩溃的意识空间。
他不能沉沦!一旦被这狂潮吞噬,他就不再是顾星辰,而是星骸龙鲲无尽怨念的一部分,一个疯狂的、只知毁灭的复仇之魂!
“魂力编织术,起!”
他强忍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开始运转那玄奥的法门。他的神念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化作无数纤细而坚韧的丝线,主动探入那混乱的魂忆洪流之中。
这无异于火中取栗,刀尖跳舞!
他的神念丝线刚一接触那些记忆片段,立刻就被其中蕴含的恐怖情绪冲击得摇曳欲灭。一幅幅破碎的画面、一段段扭曲的声音、一种种极致的情感,如同病毒般沿着神念丝线反向侵蚀而来。
他看到了星辰在自己爪下崩解,亿万生灵瞬间湮灭的冰冷景象(那是龙鲲觅食的本能,无关善恶,却带着毁灭的沉重)……
他听到了“巡天者”们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宣告:“逆乱时序,吞噬星核,扰乱天道秩序,判——永世镇压!”……
他感受到了蚀魂蛊钻入骨髓、啃噬灵魂时那无法形容的麻痒与剧痛,足以让任何理智的存在发狂……
他体会到了在漫长封印中,希望一次次燃起又破灭,最终化为绝望死水的窒息感……
“呃啊——!”
顾星辰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七窍之中甚至有细微的血丝渗出。他的身体在蒲团上剧烈颤抖,体表的混沌气流剧烈翻滚,显露出其内在意识的激烈斗争。
守在静室之外的玄玑长老立刻有所感应,眉头紧锁,双手快速结印,整个“镜玄界”的隐匿与防御阵法光芒微涨,将此处的一切波动压缩到极致。
“小子,撑住啊……”玄玑长老低声自语,眼中充满了担忧。这种层面的魂忆连接,外人无法直接插手,一切只能靠顾星辰自己。
意识空间内,顾星辰的“魂力编织”艰难地进行着。他不再试图去“阅读”或“理解”所有记忆,那是不可能的。他改变策略,如同一个在狂风暴雨中前行的渔夫,只专注于“打捞”那些与“镇压”、“天道”、“蚀魂蛊”核心相关的、相对清晰的记忆节点,并试图将其与那些纯粹毁灭性的负面情绪剥离开来。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每剥离一丝怨念,每梳理出一段相对清晰的记忆,都如同进行了一场生死大战。
渐渐地,一些关键的图景开始在他意识中浮现、拼接:
他“看”到,在那场镇压之战中,除了无数“巡天者”,还有几个气息格外恐怖、周身缠绕着秩序神链的身影隐藏在幕后,他们的力量属性与天罚神殿同源,但更加古老、纯粹、强大!那是天道意志的更直接体现!
他“看”到,镇压龙鲲的,不仅仅是他撞碎星辰形成的碎星带,更有一座庞大无比的、由星辰核心熔炼而成的“镇龙碑”被深深打入此地虚空,作为阵眼,源源不断地抽取着龙鲲的力量,并通过某种玄妙的渠道输送出去!那输送的方向……隐隐指向灵墟界乃至更高层的仙界!
他“看”到,“蚀魂蛊”并非自然生灵,而是以一种名为“天道怨丝”的诡异物质为基础,结合了某种禁忌炼魂术培育出来的,它们不仅能蚕食魂力,更在不断“污染”和“改写”龙鲲残存意识中的某些关键信息,试图将其彻底扭曲成一个只知道痛苦与毁灭的怪物,或者……一个被暗中操控的傀儡!
他“看”到,在漫长岁月中,并非没有其他强大的存在察觉到此地的异常,甚至有过一两次尝试探查或破坏,但都被隐匿在暗处的守护力量(很可能是天罚神殿的强者)击退或抹杀。龙鲲的绝望,也因此一次次加深。
这些信息的冲击,丝毫不亚于那些负面情绪。顾星辰心中寒意陡升。天道镇压龙鲲,不仅仅是为了消除不稳定因素,更是在将其当成一个持续产生高阶能量的“矿场”!而蚀魂蛊的存在,除了折磨,更带着某种恶毒的“改造”目的!
这天道,何其冷酷!何其贪婪!
就在顾星辰逐渐触及这些核心秘密,心神因震撼而出现一丝细微涟漪的刹那——
“吼——!”
那一直被魂忆洪流掩盖的、龙鲲最核心的一缕残存意识,似乎终于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地挣脱了部分混乱的包裹,如同一道凝聚了万古悲愤的闪电,直接撞向了顾星辰意识核心的古玉!
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信息洪流,而是一段相对完整、却蕴含着撕心裂肺之痛的……最后记忆!
景象变幻。
顾星辰仿佛附身在了龙鲲最后的视角。它不再庞大无边,而是被无数符文锁链死死缠绕,钉在虚空。蚀魂蛊如同跗骨之蛆,在它残破的身躯和灵魂上蠕动。
它的意识已经模糊,大部分记忆都被蚕食或扭曲。
但在那意识的最深处,却牢牢烙印着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光点。
那光点,来自一颗它曾在漫长旅途中偶然遇到的、生机勃勃的湛蓝色星辰。它并未吞噬那颗星辰,反而被其上一种渺小、短暂、却充满了不可思议创造力与情感波动的生命所吸引。它甚至曾悄悄靠近,观察了那些生灵许久,感受过它们的喜悦、悲伤、爱与牺牲……
在那段短暂的“观察”中,它冰冷了亿万年的心,似乎感受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暖意。
然而,这一切,都被随之而来的镇压和无尽痛苦所淹没。
此刻,在彻底沉沦之前,这缕残存意识将这最后的、关于“生命”与“温暖”的记忆碎片,连同它对自由的最后渴望,以及对那施加于它身上所有不公的滔天怨恨,一起化作最后的冲击,轰向了古玉!
它不是在攻击顾星辰。
它是在……求救!也是在……传递!
它将自身对于“生命”意义的最后理解,对于“秩序”与“禁锢”的切肤之痛,以及那被万古镇压所积累的、足以颠覆星宇的“逆”之意念,尽数灌注其中!
它选择相信这枚能与它产生共鸣、蕴含超脱之力的“钥匙”!
“轰——!!!”
顾星辰的识海仿佛要炸开!
古玉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毁灭,而是带着一种悲悯与共鸣。它疯狂地吞噬着龙鲲传递来的这股混合了绝望与希望、怨恨与祈求的最终意念。
顾星辰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熔炉,又被强行拉伸、重塑。他对“逆”之一字的理解,从未如此刻般深刻与沉重!那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口号,而是承载了无数被压迫、被禁锢生命的血泪与怒吼!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古玉的修复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那些裂纹,正在被一股苍凉而磅礴的力量缓慢滋养、弥合!龙鲲这最后的“馈赠”,对于古玉而言,是大补!
但代价是,他必须承受这意念中蕴含的、几乎能压垮大乘修士的恐怖怨念与痛苦!
“混沌……镇狱!”
顾星辰在意识中发出咆哮,将刚刚领悟的、更深层次的“逆”之意念融入自身的混沌之道中。那灰蒙蒙的混沌领域在他识海内显化,变得无比沉重,带着镇压诸天、亦包容诸天的气魄,强行将那即将爆发的怨念核心笼罩、压缩!
这不是消灭,而是暂时的封存与承载!
他如同一个容器,强行容纳了星骸龙鲲万古的悲与怒!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魂忆洪流终于开始减弱、退潮。
顾星辰的意识如同从深海挣扎浮出水面,剧烈地喘息着(意识层面的)。他依旧盘坐在静室中,但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如纸,神魂传来阵阵虚脱般的刺痛。
然而,他的眼神却锐利如刚刚淬火的神兵,深处燃烧着两簇冰冷的、仿佛能焚尽世间一切不公的火焰。
他成功了。
他不仅扛住了魂忆冲击,梳理出了关键信息,承载了龙鲲的最终意念,更是让古玉的修复度提升了一大截!他对混沌之道的理解,尤其是“混沌镇狱”这一式,有了质的飞跃!
他缓缓抬起手,感受着体内那虽然虚弱,却更加凝练、更加深邃的力量,以及识海中那枚裂纹明显减少、光华内敛却更显神秘的古玉。
他望向古兽坟场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看到了那具依旧被锁链与蛊虫缠绕的庞大骸骨。
“你的痛苦,我已知晓。”
“你的怨恨,我暂且承载。”
“你的‘逆’意,我接下了。”
顾星辰在心中默念,如同立下一个庄重的誓言。
“这镇压之锁,终有一日,我必为你……亦是为我等所有抗争者,将其斩断!”
静室的门无声滑开,玄玑长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着虽然虚弱但眼神熠熠生辉的顾星辰,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充满惊叹的复杂神色。
“看来……你不仅活了下来,还得到了不小的造化。”
顾星辰缓缓起身,虽然身体微晃,但脊梁挺得笔直。
“长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知道那‘镇龙碑’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