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张,是个考古的。
说白了就是挖坟的。
但这次不是挖坟,是来鉴定一块据说是上古的龟甲,上面刻着鬼画符,说是能预言啥的。
操蛋的差事,要不是所里那个老不死的教授非逼我来,我他妈才不想来这穷乡僻壤。
客栈里头还是那股子熟悉的味儿,汗臭、香粉味、还有李大嘴锅里永远飘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油腻气。
几个人影在里头晃。
“额滴神呀!”佟湘玉第一个瞅见我,扭着腰就从柜台后面绕出来,手里还攥着一块抹布,嗓门拔高,“这不是张研究员嘛!啥风把您这文化人吹到额们这小店来咧?”
她陕西口音重得能砸穿地板。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佟掌柜,别来无恙。这次来,办点正事。”
白展堂蹭一下就溜达到我身边,速度快得跟鬼似的,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在我身上那几个破口袋上扫来扫去,语气热络:“张兄,稀客稀客!这次是考察啥?咱七侠镇底下难道还有古墓?”
他手缩在袖子里,我知道他早金盆洗手了,但这职业病似的警惕劲儿改不了。
“不是古墓。”我懒得废话,直接从随身那个破旧的、沾满泥点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垫着软布,搁着一块黑不溜秋、边缘都磨损了的龟甲,语气平淡,“就为这玩意儿。”
吕秀才,戴着那顶方巾,也从账本里抬起头,眼睛凑得更近,镜片反光,凑过来,语气惊叹:“oh, my god! 此物斑驳陆离,古意盎然,莫非是上古卜筮之用?”
郭芙蓉正在擦桌子,把抹布往肩上一甩,也蹦过来,语气不屑:“啥玩意儿啊?黑乎乎的,能值几个钱?”
莫小贝从后院窜进来,手里还拿着串快化了的糖葫芦,尖着嗓子喊:“小郭姐姐!白大哥!是不是有啥好玩的?”
她瞅见龟甲,撇撇嘴,语气嫌弃:“切,一块破乌龟壳子,还没我糖葫芦好看呢。”
我把龟甲小心放在桌上,语气专业:“这是有人从镇子西头那个乱葬岗边上捡到的,上面刻的字,所里初步判断,可能跟一个失落的古文明有关,据说……能预示吉凶。”
我顿了一下,尽量让语气显得专业:“需要进一步鉴定年代和真伪。”
佟湘玉眼睛瞬间亮了,像是看到了摇钱树,语气激动:“预示吉凶?额滴神呀!那不是比算命的还准?展堂!快去泡壶好茶!秀才!别扒拉你那账本了!赶紧看看这宝贝!”
老白应了一声,却没动窝,斜眼看着龟甲,语气怀疑:“预示吉凶?扯淡吧?这玩意儿要真这么神,当初刻它的人咋没算到自己变成乌龟壳子让人挖出来?”
吕秀才却一脸严肃,鼻子都快贴到龟甲上了,语气较真:“非也非也!老白,此言差矣!此物纹理奇特,铭文似篆非篆,似籀非籀,暗合阴阳五行之妙!待小生仔细观之……”
他掏出个放大镜,开始研究。
佟湘玉觉得这是天降祥瑞,能吸引客人,说不定还能开发个“同福客栈开光龟甲祈福”项目,财源滚滚。
吕秀才沉迷于学术研究,坚信这是重大发现,能让他扬名立万。
郭芙蓉觉得这玩意还没她惊涛掌实在。
莫小贝只想看热闹。
老白则一如既往地保持怀疑,担心是啥麻烦的开端。
李大嘴从厨房探出脑袋嚷嚷,语气急切:“啥吉凶?能预示今儿晚上吃啥不?我锅里还炖着骨头汤呢!”
我他妈烦透了这帮人。
我就是来干个活,鉴定完就走人。
可这地方,这人,就没法让你消停。
“都让让,我得找个安静地方做碳十四检测……起码是表面痕迹分析。”我试图拿回龟甲,语气不耐烦。
佟湘玉一把按住盒子,语气挽留:“急啥嘛!张研究员!这宝贝到了额同福客栈,就是额们的缘分!让秀才多看两眼,他又看不坏!”
吕秀才已经沉浸进去,嘴里念念有词,语气痴迷:“‘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此字迹看似杂乱,实则暗藏机锋……妙啊!妙!”
突然,后院传来祝无双清脆的声音,语气慌张:“师兄!佟掌柜!你们快来看呀!井里……井里好像冒泡泡了!”
所有人,包括我,都一愣。
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老白第一个冲出去,语气急切:“无双,咋了?”
我们也呼啦啦跟到后院。
那口老井平时就打水用,这会儿井口居然隐隐有白气冒出,还伴随着细微的“咕嘟”声。
“额滴神呀!”佟湘玉脸都白了,语气慌乱,“这……这难道是龟甲显灵了?预示咱客栈要发……呃,还是要倒灶啊?”
吕秀才眯起眼睛,试图用科学解释,语气思索:“莫非是地气涌动?抑或井下有温泉眼?”
郭芙蓉撸起袖子,语气冲动:“管他呢!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就要往井里跳,被老白一把拉住,语气无奈:“姑奶奶!你消停点!万一底下有啥玩意儿呢!”
莫小贝兴奋地直蹦高,语气期待:“是不是有宝贝?武林秘籍?还是千年何首乌?”
我看着那冒泡的井,又看看桌上那块龟甲,心里骂了句娘。
这他妈的都什么事儿?
一块破龟甲,一口冒泡的井,就能把这群人搅和得鸡飞狗跳。
我的专业素养告诉我,这井冒泡大概率是地下什么化学反应或者沼气,跟龟甲狗屁关系没有。
吕秀才突然大叫一声,指着龟甲,语气激动:“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井冒泡,这龟甲上有对应的记载!‘地窍鸣,玄液涌,吉凶相依,福祸相生’!这……这是应验了!”
他激动得手舞足蹈。
佟湘玉一听“吉凶相依”,更慌了,语气催促:“到底是吉是凶嘛?秀才你倒是说清楚咧!”
李大嘴也跑出来,提着锅铲,语气担忧:“啥福祸?祸到咱厨房了没?我的汤可别出事!”
现场乱成一团。
我试图冷静下来,拿出随身带的简易工具,想先去检查一下井口。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绸缎褂子、脑满肠肥的中年胖子,带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大摇大摆闯进了客栈前堂,声音洪亮:“佟掌柜!听说你们这儿得了件能预言吉凶的宝贝?拿出来让俺刘某人开开眼!”
来人叫刘百万,七侠镇有名的土财主,附庸风雅,最爱收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佟湘玉脸色一变,赶紧把龟甲盒子往身后藏,语气敷衍:“刘员外!啥风把您吹来了?没啥宝贝,就是块破石头……”
刘百万小眼睛一眯,语气强硬:“少废话!我都听说了!是块神龟甲!能知过去未来!开个价吧!俺买了!”
吕秀才不干了,挺身而出,语气愤慨:“刘员外!此乃文物!岂是金银可以衡量的?它承载着上古文明的智慧……”
刘百万呸了一口,语气不屑:“智慧个屁!能换来真金白银才是硬道理!佟掌柜,你说是不是?”
佟湘玉看看龟甲,看看刘百万,又看看那口还在冒泡的井,脸上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贪财的本性和对未知吉凶的恐惧在她心里打架。
老白往前一站,挡在佟湘玉前面,脸上挂着职业假笑,语气客气:“刘员外,您家大业大,啥宝贝没见过?这就是块普通龟甲,没啥稀奇的,您别听风就是雨。”
郭芙蓉也叉着腰,语气蛮横:“就是!想抢东西啊?问过我的惊涛掌没?”
虽然不能动武,但架势得摆足。
莫小贝躲在她小郭姐姐身后做鬼脸。
刘百万带来的家丁往前逼了一步,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我他妈的彻底无语了。
我就想安安静静做个鉴定,怎么就成了争夺焦点了?
这破龟甲要真那么神,怎么没预示到眼前这出闹剧?
“都别吵了!”我吼了一嗓子,把所有人注意力拉回来,语气严肃,“这龟甲的真伪还没确定!说不定是假的!”
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我。
刘百万狐疑地打量我,语气审视:“你谁啊?”
“我是省里考古研究所的研究员,姓张。”我亮出工作证(虽然在这地方可能屁用没有),语气坚定,“这块龟甲需要专业鉴定。在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能动。”
吕秀才像找到知音一样抓住我的胳膊,语气赞同:“张研究员!你说得对!科学!要相信科学!”
佟湘玉眼珠一转,又有了新主意,语气附和:“对对对!要让张研究员鉴定!等鉴定出来是真的,再说价钱的事儿嘛!”
她这是想拖时间,等龟甲被证实是真品,好卖个天价。
刘百万哼了一声,语气不耐:“鉴定?要多久?俺可没那闲工夫!”
就在这时,那口井突然“咕咚”一声闷响,冒出的白气更浓了,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祝无双怯生生地说,语气担忧:“师兄,这味道……好像不太对劲。”
老白皱紧眉头,抽了抽鼻子,语气困惑:“是有点怪。张研究员,你是文化人,见识广,这到底是咋回事?”
得,皮球又踢给我了。
我他妈是个考古的,不是地质学家也不是化学家!
但在这帮人眼里,我好像成了百科全书。
我硬着头皮走到井边,探头往下看。
黑咕隆咚的,除了冒泡和白气,啥也看不清,语气不确定:“可能是地下水受到扰动,产生了某种气体……需要专业设备检测。”
李大嘴突然一拍大腿,语气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昨儿个我倒厨房泔水的时候,好像把半坛子醋不当心洒井边上了!不会是醋跟井里的啥东西起反应了吧?”
醋?
酸性的?
如果井水是碱性,或者井壁有什么矿物……操!有可能啊!
吕秀才立刻来了精神,语气兴奋:“醋?酸也!《本草纲目》有云……井水属阴,若含碱,遇酸则沸涌!莫非是如此?”
这个解释虽然牵强,但在这群人中居然很有市场。
佟湘玉松了口气,语气庆幸:“原来是醋搞的鬼!吓死额了!还以为是龟甲显灵呢!”
刘百万却不依不饶,语气强硬:“我不管井里冒啥!我就问这龟甲卖不卖?”
局面又僵住了。
龟甲的真伪和井水的怪象纠缠在一起,成了糊涂账。
我看着这群人,看着那块引发一切麻烦的龟甲,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荒谬感。
我们整天研究古人留下的东西,想从中找到智慧、规律、真相,可现实往往就是这么荒诞不经,一群人为了一块可能毫无价值的破烂争得面红耳赤,而真相可能就像那口井一样,只是打翻了一坛子醋。
“操!”我低声骂了一句,拿起那块龟甲,仔细摩挲着上面的刻痕。
纹路粗糙,磨损严重。
凭借我有限的经验和直觉,这玩意儿……年代可能没那么久远。
做旧手法也不算高明。
我抬起头,看着殷切的吕秀才,贪婪的佟湘玉,势利的刘百万,警惕的老白,懵懂的郭芙蓉,看热闹的莫小贝,还有一脸无辜的李大嘴和祝无双,语气平稳:“这块龟甲,经过我初步判断,刻痕较新,磨损痕迹不自然,材质……也存疑。是赝品的可能性很大。”
寂静。
然后是炸锅。
“假的?”吕秀才第一个跳起来,脸涨得通红,语气反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此物古意盎然,气韵生动!张研究员,你是否看错了?”
佟湘玉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是丢了一大锭银子,语气失望:“假的?额滴神呀!白高兴一场!”
刘百万则嗤之以鼻,语气嘲讽:“哼!俺就说嘛,哪有那么多宝贝!亏得俺没上当!”
他带着家丁,拂袖而去。
老白长长出了口气,拍拍胸口,语气松快:“假的啊?假的就好!假的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
郭芙蓉撇撇嘴,语气无趣:“切,没劲!我还以为能见证啥历史时刻呢!”
莫小贝舔着糖葫芦,语气得意:“本来就是破乌龟壳子嘛!”
李大嘴在围裙上擦着手,语气安心:“哎呀妈呀,虚惊一场!我的汤没事就好!各位,一会儿开饭了啊!”
祝无双温柔地笑了笑,语气欣慰:“没事就好,井里的泡泡好像也小多了。”
一场风波,似乎因为我的一句话,就要平息了。
但我知道,没那么简单。
吕秀才还在那里捶胸顿足,不相信他的重大发现就这么泡汤了。
佟湘玉虽然失望,但眼珠子还在转,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而我,看着手里这块“赝品”龟甲,心里却升起另一个疑问。
如果它是假的,谁做的?
为什么做?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乱葬岗,还被当成真品送到我所里?
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名堂?
七侠镇这地方,水果然他妈的深得很。
我这考古的,看来不止要会挖坟,还得会扒开活人那层皮,看看底下藏着啥。
佟湘玉已经换上了笑脸,开始张罗,语气轻快:“行了行了,一场误会!展堂,快去招呼客人!秀才,别纠结了,快算账!小郭,桌子擦干净点!大嘴,饭好了没?可饿死额咧!”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样。
同福客栈继续着它吵吵嚷嚷的日常。
我收起龟甲,打算带回所里再做进一步分析。
这玩意儿,也许不值钱,但引发的这出闹剧,倒是比任何古墓都鲜活。
老白给我倒了碗水,语气歉意:“张兄,辛苦了啊,你看这事闹的。”
我接过碗,喝了一口,水有点涩。
“没事,习惯了。”
是啊,习惯了。
这狗日的生活,到处都是真假难辨的“龟甲”,和莫名其妙就“冒泡”的井。
能咋整?
看着呗,偶尔,像今天这样,插句嘴,也许能让闹剧收场得快一点。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鬼地方,待久了,我怕我那点可怜的考古知识,都得被这帮人带偏到沟里去。
妈的,下次再有这种差事,打死也不来了。
额,不对,好像所里下一个项目,是考察七侠镇传说中的一个古墓群……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