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天雄猛地回手,一把推开亲卫的手,布满老茧的大手异常稳定地按住那冰冷粗糙,被无数玄胤战士鲜血浸染过的城砖。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无可动摇的分量:“我这把老骨头倒了不打紧,但太平关——绝不能倒!”
“它若倒了,身后千里沃野、百万生民,都将沦为妖蛮之食。吾辈边将,此即是埋骨之地!”
话语落下,他周身骨骼蓦地爆发出炒豆般的密集炸响,满头灰白须发竟根根倒竖。
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力量,从他衰老的身躯中轰然爆发。
气劲形成旋风,卷动残砖碎瓦绕体疾旋。
半步武将境,沉寂多年的威压,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枯瘦胸膛如同风箱鼓胀,积蓄着山崩海啸的力量。
“咄——”
一道凝若实质的白色音波气柱从他口中喷薄而出。
如同破海狂龙,咆哮着冲入浓稠的灰黑毒雾!
那气柱饱含着至刚至阳的武道真罡,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强行撕裂。
盘踞城头的毒雾,竟被硬生生轰开一道数丈宽的巨大缺口!
缺口边缘毒烟翻滚,却暂时无法再向前侵蚀。
“咦?”
蛮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残忍。
“倒是个硬骨头,可惜,区区一个半废的老武师,莫非还想逆天改命?!可笑之至!”
他双手急速结印,口中咒语愈发急促。
魂灯光芒暴涨,更浓稠如同沼泽泥浆般的毒雾汹涌而出,迅速填补被轰开的缺口,甚至铺天盖地般向蒋天雄疯狂反噬!
这一次,毒雾的颜色更加深邃幽暗,隐隐透着暗红色泽,腥臭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毒雾再次猛烈地汹涌而来,瞬间缠绕上了蒋天雄推掌的双臂,丝丝缕缕如同附骨之蛆。
蒋天雄脸色瞬间由涨红转为惨白,继而是灰败的青灰色。
他能清晰感知,这邪毒不仅侵蚀血肉,更在疯狂吞噬瓦解着他苦修一生,早已所剩无几的武道真元!
每一次催逼真元抵抗毒雾侵袭,都像是在燃烧他仅存的生命精华。
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所有发丝,皱纹深刻如刀刻,仿佛短短几息便渡过了十年光阴。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抵御的气墙也在强大的反噬下不断退缩。
“毒烟的源头……就在那里……”
蒋天雄目光穿透重重毒瘴,如同两柄淬火的钢刀,最终死死钉死在阵前狞笑的蛮祝身上。
那盏幽绿魂灯,正是这灭绝之雾的邪源核心!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刺穿迷雾。
他猛然吸气,枯槁的胸膛发出风箱抽尽空气般的刺耳声响,残余的所有真元,所有生命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双腿经脉——
轰!
城头碎石纷飞。
他整个人如同一颗燃烧生命之火,决然扑向烈焰的飞蛾,悍然从十余丈高的城头一跃而下。
身影带着一股悲壮惨烈的决绝,直扑向妖阵核心的蛮祝。
“主帅!!!”
城头之上,撕心裂肺的惊呼汇成一片绝望的浪潮。
无数守军眼睁睁看着那白发苍苍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坠向死亡与妖蛮的海洋。
“老匹夫竟敢送死?正好成全你!”
蛮祝见对方主动扑阵,眼中闪过一丝凶残与难以遏制的狂喜。
他左手擎稳灯火摇曳的魂灯,右手瞬间覆上一层浓稠如墨,散发腥风恶臭的妖力,对准从天而降的蒋天雄头颅狠狠拍出!
速度之快,带起一片模糊的残影。
嗡——
双掌交击,沉闷如古钟撼响。
太平关城头的将士看见蒋天雄身先士卒,主动迎战上了蛮祝,心中的战意不断攀升。
“蒋主帅替我们挡住毒烟,都他妈的愣着干什么,给我杀!”
一名刀疤脸的老兵挥刀斩断绳梯绳索,几个攀爬的妖蛮武士惨叫着跌落。
“但凡有一个妖蛮爬上城头,就是辜负了主帅。”
蒋天雄的一名亲卫陈大力,嘶吼着再次抡起长刀,狠狠劈翻一架新靠上城垛的妖蛮登云梯。
木屑、碎石和血肉飞溅开来。
他粗重地喘息,抹了把溅在脸上的黑血,“张小义,眼睛放亮些!别光看主帅那边!”
话音刚落,一声凄厉的尖啸破空!
一枚涂抹着幽绿毒液的妖蛮箭簇,竟刁钻地穿过垛口缝隙,直奔陈大力身旁那个脸白如纸的新兵张小义而去。
“张小义!快闪开!”陈大力目眦欲裂。
张小义浑身抖如筛糠,双腿如同灌满了铅,血液都冻僵了。
死亡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连躲闪的本能都吓没了。
电光石火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他肩头,将他猛地掼倒在地。
张小义摔得眼冒金星,茫然抬头。
只见陈大力那壮硕的身躯完全挡在了他的位置。
紧接着,是“噗”的一声闷响。
带着倒钩的锋利箭矢,瞬间洞穿了陈大力的咽喉,将他像片残破的战旗般,牢牢钉在了冰冷的城墙石壁之上。
血液顺着粗糙的石缝洇开,红得刺眼。
陈大力双目圆睁,嘴巴艰难地开合着,血沫从嘴角和颈上的窟窿里不断涌出。
喉管碎裂的声音模糊不清,只剩下滚烫的战意燃烧在瞳孔深处,死死盯着关外如潮的妖蛮,直至最后一丝光芒熄灭。
那铁塔般的身躯才微微一晃,彻底僵硬。
“陈……陈大哥……”
张小义脸上的温热鲜血粘稠腥甜,死亡的重量瞬间压垮了新兵的恐惧。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呜咽,随即便是如同火山喷发的悲愤与狂怒。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一把抄起陈大力滑落在地的巨大铁胎弓。
那冰冷的弓身比他手臂还粗,弓弦勒进皮肉。
他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拉开,抽箭,搭弦,将箭头死死指向关下密密麻麻的妖蛮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