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上钩了。
吕文德脸上那高傲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轻轻颔首。
“可以。”
“我在车里等你。”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补充了一句。
“记住,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
观澜茶舍的停车场。
奔驰S级的后座里,张富贵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他点开了那个加密的微信群,发起了视频会议。
屏幕上,三十五张面孔陆续亮起,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焦虑、愤怒,以及无法掩饰的恐惧。
“老张!怎么样了?!”
“那个姓吕的怎么说?他答应供货了吗?”
“价格呢!他妈的价格是多少?”
不等张富贵开口,嘈杂的追问声就通过扬声器,变成刺耳的噪音,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
张富贵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脸色惨白如纸。
他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将那份“卖身契”上的条款,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视频会议里,瞬间安静了。
一种比死亡还要压抑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一幅幅惊骇的画。
十几秒后。
“操!”
一个经销商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手机屏幕随之剧烈晃动。
“他妈的!这是把我们当猪宰啊!”
“我就说是个骗局!周斌要我们的命,这伙人是来骗光我们棺材本的!”
“五千万!?他怎么不去抢银行!还要我们先公开跟AAA翻脸?这不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还往下面添柴吗?!”
“不能签!死都不能签!这就是个无底洞!”
“没错!大不了跟周斌那个狗日的拼了!鱼死网破!”
群情激奋!
所有人都成了被点燃的火药桶,愤怒的咆哮声此起彼伏。
张富贵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
他知道,现在他说什么都没用。
这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老狐狸,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能把所有人都踹下悬崖,逼着他们不得不求生的契机。
而那个十九岁的女孩,早就把这个契机,为他准备好了。
就在此时!
一个经销商的视频窗口里,猛然传来一声刺耳的玻璃爆裂声!
“哐当——!”
紧接着,是野兽般粗暴的叫骂和女人凄厉的尖叫!
“谁他妈是李胜利!给老子滚出来!”
“周总的钱也敢欠?活腻歪了!”
“砸!听见没有!给我把这破地方全砸了!”
画面里那个叫李胜利的经销商,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是……是黑水安保的人!”
“他们……他们找上门了!”
他话音未落,视频画面便猛地一黑,彻底中断。
整个视频会议,再次陷入死寂。
但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愤怒。
而是冰冷的,刺骨的,能冻结灵魂的恐惧!
周斌,真的动手了。
用最野蛮,最直接,最不留任何余地的方式!
仿佛是连锁反应。
第二个,第三个经销商的视频背景里,也接连不断地传来各种骚乱。
有的是家门被一群流里流气的混混用胶水堵住了锁眼。
有的是公司突然冲进来一帮自称税务、消防、工商的人,不由分说地开始“联合检查”。
恐慌,如同最高效的病毒,在三十六个人之间,疯狂蔓延。
周斌这是要赶尽杀绝!
他根本没想要什么尾款,他就是要把他们所有人,像碾死蚂蚁一样,一个个地,彻底碾死!
“各位……”
张富贵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透着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力量。
“现在,你们还觉得,那份协议,是个玩笑吗?”
无人应答。
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无比沉重。
“周斌,是要我们的命!”
“那位‘大老板’,他要的,是我们的投名状!”
张富贵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在咆哮。
“一条烂命,跟一个能重新上牌桌的机会,哪个更重要,你们自己选!”
“我只说一句!”
张富贵的眼神变得无比狠厉,血丝从眼球中爆出。
“我宁可给新主子当狗,也不想给周斌当鬼!”
“我数三声!”
“同意的,别说话!”
“不同意的,现在就滚出这个会议!”
“三!”
……
“二!”
……
“一!”
……
时间到。
视频会议里,三十六张惨白的脸,一张都不少。
所有人都沉默着。
但这沉默,却代表着一种默契。
一种被逼上梁山,破釜沉舟的,决绝的默契!
“好!”
张富贵猛地一拍大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把你们的电子章,全部发给我!”
“这五千万,我们凑!”
“这个投名状,我们交了!”
……
观澜茶舍,地下车库。
劳斯莱斯幻影的后座里,空调的冷气开得很足。
赵雪乔翘着二郎腿,正悠闲地往嘴里塞着薯片,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她的目光,落在周论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
那是周论和吕文德的实时聊天记录。
周论:“他们……全都同意了。”
周论:“正在凑钱。”
周论:“那个张富贵,现在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周论:“赵总……您……您到底是怎么算到周斌会同时动手的?这……这太可怕了。”
赵雪乔捻起一根沾满番茄酱的手指,塞进嘴里,吮吸干净,发出“吧嗒”一声轻响。
她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然后,才对着蓝牙耳机,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缓缓开口。
“周论,你的格局,还是太小了。”
周论感觉自己的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什么……意思?”
“我不是算到他会动手。”
赵雪乔的视线投向窗外漆黑的车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是我逼他动手。”
“一个被恐惧支配的疯子,会做什么?”
“他不会思考,不会判断。”
“他只会用最暴力,最直接的方式,去摧毁那个让他恐惧的源头。”
“我让吕文德去见那些经销商,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策反。”
“而是为了把消息,送到周斌的耳朵里。”
“我只是算准了,他一定会挥刀。”
“而那些经销商,就是我送到他刀口下,用来祭旗的祭品。”
“现在,祭品流出的血,染红了我们的投名状。”
“这笔买卖,才算真正做成了。”
周论握着手机,站在车外,如遭雷击,久久无法言语。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参与一场商业战争。
他是在仰望一个魔鬼。
一个正坐在劳斯莱斯里,吃着薯片,用人心布局,用恐惧落子,搅动整座城市风云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