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其他领料或办事的研究员都停下了动作，竖起耳朵，目光复杂地聚焦在苏轩身上。
有同情，有不解，更多是事不关己的疏离和隐隐的排斥。
苏轩握着领料单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迎着陈松年关切却暗含压力的目光，看着李卫国毫不掩饰的鄙夷，再扫过周围那些或明或暗的审视眼神，一股强烈的、被孤立的感觉涌了上来。
但他挺直了背脊，那张混血俊朗的脸上，第一次褪去了温润随和的笑容，露出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
“陈教授，卫国同志，”
苏轩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在安静的仓库里格外清晰。
“谢谢你们的关心。但你们对明昭同志的看法，恕我不能苟同。”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陈松年：“偏见，会蒙蔽一个人的眼睛。
你们只看到她被监控的身份，只怀疑她能力的来源，却选择性地忽视了她已经做到的事情。哪怕是用一堆你们认定的‘垃圾’，点亮了报废的示波器；
在没有任何精密仪器辅助的情况下，徒手从废品堆里拆解出符合要求的军用级精密电阻；
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挑战着通讯技术的天花板！”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带着海归精英特有的逻辑力量。
“你们说项目风险大？是，很大！但真正的风险，不是来源于明昭同志这个人，而是来源于我们自己的固步自封和畏首畏尾！来源于像清单被恶意标注‘无货’、分配故障设备这样的内耗！”
李卫国的脸瞬间涨红：“你……”
陈松年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镜片后的目光变得冰冷。
苏轩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扫过仓库里所有竖起耳朵的人，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近乎孤勇的宣告。
“你们觉得靠近她不明智？觉得她危险？那是因为你们从未真正靠近过她，从未试图去理解她运转逻辑下的那片星辰大海！
只有真正靠近她，站在她的实验台旁，看着她用最简陋的工具挑战不可能，看着她那双眼睛里纯粹到极致、只为解决问题的光芒……
你才会明白，她不是污点，不是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她是珍宝！是这个时代，这片土地上，最不该被埋没的科研珍宝！
这个项目，我跟定了！无论结果如何，无论别人怎么看！
至少，我要亲眼见证，这束光，到底能照亮多远！”
说完，他不再看陈松年和李卫国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也不再理会周围那些震惊、复杂、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目光。
他拿起笔，在领料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力透纸背。然后，他抱起那箱沉甸甸、贴着封条的关键元器件和材料。
挺直腰杆，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缝隙，朝着明昭那间被严密监控的实验室走去。
背影决绝，像一个逆流而上的孤勇者。
陈松年盯着苏轩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指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李卫国气得直喘粗气：“不识好歹！简直不识好歹！老师，你看他……”
“够了！”陈松年低喝一声，打断了李卫国的抱怨。
他缓缓摘下眼镜，用衣角慢慢擦拭着镜片，动作缓慢得有些压抑。
再戴上时，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寒光。
“他想看光？好啊……”
陈松年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李卫国能勉强听清。
“那就让他看个够。看看那束光……最后是照亮前路，还是……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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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实验室里，依旧安静得只剩下仪器低微的嗡鸣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明昭坐在实验台前，正在一张白纸上飞快地演算着复杂的公式，笔迹娟秀却带着一种奇特的机械感。
赵刚和刘梅两名监管军人，如同两尊没有感情的雕塑，一左一后站在稍远些的位置，目光如同探照灯，时刻锁定着她的一举一动。
任何图纸的绘制，任何元器件的接触，都在他们严密的目光和记录本下进行。
门被推开，苏轩抱着沉重的箱子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因为刚才的冲突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
他避开赵刚和刘梅审视的目光，径直走到明昭的实验台侧后方，一个既能看到她工作、又不会干扰她的位置，小心地将箱子放下。
“东西领回来了。”苏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完成任务的郑重。
明昭的笔尖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她沉浸在自己的公式世界里，侧脸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苏轩也不在意她的冷淡。
他默默地打开箱子，动作轻缓地开始整理里面的元器件和材料，按照明昭可能需要的顺序分门别类摆放好。
高频陶瓷基板、特种导线、成卷的银质漆包线、还有几个密封在防静电袋里的、型号各异的关键晶体管和电容电阻……
这些都是之前清单上被标注“没有”、如今被明昭点出替代来源后，王爱那边再不情愿也只能咬牙“配合”找来的核心物料。
赵刚和刘梅的目光如同实质，在苏轩整理材料的手和明昭笔下的公式之间来回扫视，警惕着任何超出“报备”范围的接触或信息传递。
就在这时，明昭放下了笔。演算告一段落。
她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苏轩整理好的那堆材料，最后落在那几个密封在防静电袋里的高频大功率三极管上。
她伸出手指，隔着袋子，精准地点了点其中一种型号。
“这个。”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明确的指令意味。
苏轩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个袋子的封口，用防静电镊子夹出两颗指定型号的三极管，递到明昭手边一个干净的防静电托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