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正房没人。”
“厢房没人。”
“灶房没人。”
“马车也不在。”
四个做差役打扮的汉子聚在书房门口低声禀报。
这四人年近四十,身形健壮,一身兵戈之气。他们就那么冒雨站在门外,等着屋中之人的指示。
压低的声音在滂沱的雨声中几乎听不到,可正在书房搜着什么的男子却听得一清二楚。
那男子与门外四人一般打扮,站在桌案旁,翻着上面的几本书。
他看的十分仔细,每一页都要翻阅一遍,连书衣都要拆下来检查一番。
检查完书籍,又去检查笔杆。
手指在笔杆上犹豫了一瞬,面上闪过一丝迟疑,片刻后闭眼折断了第一根笔。
咔!
短促的声音却惊得他眉头一挑。
有了第一根,便有第二根,第三根……咔!咔!一声连着一声,没一会儿桌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折断的毛笔。
“会不会带去京兆府了?听说那位小娘子几乎每日都要去京兆府。”
书房中的男子抬头,露出一张带着刀疤的脸,目光沉沉地望向门外说话之人。
刀疤自右耳垂往前斜划,穿过下巴,经过脖颈,一一直没入衣领。
他的视线从四人身上游移,最后望向被大雨遮蔽的天空,良久后吐出三个字:“被骗了。”
不紧不慢的语调听得四人一愣:“什么?”
刀疤男子没有回答,只是从腰后抽出一把长刀,声音骤冷:“来人了!”
门外四人武功不及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但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长刀出鞘的瞬间,墙头屋顶探出密密麻麻地弓箭,砰地一声,院门大开,一身甲胄的戴昇出现在五人的视野中。
“要么放下兵刃,跟我们回去问话,要么……死!”
“死”字出现的那一刻,墙头上的龙武军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五人没有出声,握着刀柄的手指收紧,背靠背站在一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各自面对的方向。
面朝北侧的男子小声说道:“正屋房顶有漏洞,从那突围。老规矩,大哥先走,我垫后。”
“好。”
其余三人没有意见,斜眼瞟向刀疤男子,等着他动手的指示。
刀疤男依旧沉默,紧紧盯着出现在戴昇身边的男子。
那人穿了一件天青色圆领大袖的锦袍,衣摆上绣着山水竹亭,踩着木屐,一身宛如富贵闲人的气质与现在的气氛格格不入。
戴昇眼角抽搐的扫了一眼来人:“谢少卿还是出去等着的好,刀剑无眼,磕了碰了本将军不好跟谢公交代。”
谢景俭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烦,无奈摊手:“沈钧行让我来看看,你也晓得他那性子,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想招惹他。”
好话劝不劝非死不可的鬼,戴昇本就不喜欢这些世家中人,提醒一句自觉已经仁至义尽。
他手臂一伸,身后的亲兵立即抬上一对长柯斧。
戴昇双手各持一斧,提步走入院中。
龙武军护军庄启章握着一把长刀站在戴昇身后。
谢景俭看向这个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龙武军护军,忽然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庄护军觉得武安侯如何?”
“末将没有和侯爷一同共事,不太清楚。”庄启章说着不自觉动了动脚,脚跟刚刚抬起,顿了一息,又落回原地。
谢景俭挑眉扫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
“动手。”刀疤男子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用力踏地,跃入半空,身子在半空中一拧,挥刀挡下飞下的箭矢,同时大喝,“小五跟在我身后。”
那说要垫后的男子不等脑子做出选择,身子已经习惯性地跟着做出选择。
剩下的三个人立即做出反应,护着两人往南墙冲去。
戴昇骂了一句脏话,抡着斧头朝刀疤男子劈去。
而小五方才看出的漏洞露出两把弩弓,嗖嗖嗖,箭羽刺破雨珠朝五人飞去。
刀疤男子语速飞快的低声交代:“带着她们往南走,永远不要回来……结束了。”
“结束了”三个字好像什么暗号似的,出口的那一刹那,小五大惊。
走神中,斧刃照他面门砍下。
突然,小五一个趔趄,回头看去,只见一条手臂高高飞起,血水伴着雨水在眼前一起落下。
“二哥!”
“滚!”被唤做二哥的汉子痛得五官扭曲,用仅剩的那只手扯着小五怒吼着抛起,“老三老四,跟着小五杀出去!”
“一个都别想跑!留不下活的,就留死的!”戴昇一声大吼,箭矢再次齐发。
箭矢之下两人干脆化成人墙,挡在三人身后。
“三哥,你跟小五走。”说罢,人墙变宽,被护着的两人翻了出去。
紧接着吼声穿墙传回院子里:“跑——”
谢景俭转身,走到院门外,已经浑身刮伤的汉子正咬牙和三名龙武军缠斗。
乱拳到死老师傅,更何况是训练有素的龙武军,没一会儿,汉子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龙武军看了眼汉子,正要去追逃跑的小五时,忽然被庄启章喊住:“里面结束了,先把人抬进来,然后骑马去追,快一些。”
“是!”两人抬着已经没了声息的汉子往院子里走,剩下的那名龙武军兵士则捡起地上的大刀跟在后面。
谢景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庄启章,瞥见大刀的样式,愣了一下:“刀给我。”
兵士迟疑地看向庄启章:“护军?”
庄启章颔首:“你和他们去追人。尽量捉活的。”
谢景俭拿着刀,一边打量,一边分神观察庄启章。
刀乃是士兵标配的横刀,靠近刀柄的侧面刻着“修德府匠”四个字。
瞥见走近的庄启章,谢景俭把刀递过去,意有所指道:“追人、抓人这事我虽然没有亲自做过,可也听说过几个词……”
他偏了偏上身,靠近庄启章,低声说道:“稍纵即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庄启章猛地抬头,四目相对,暗流涌动。
谢景俭勾唇一笑,缓缓低语:“护军不如通知一下侯爷,我想尝尝他府中的酒菜。”
庄启章眯眼,握着刀柄的手暗暗用力,刀刃向上对准了谢景俭的脖子。
“我进去看看,万一再有什么收获呢?”谢景俭故意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有些羡慕那些上朝的人,这大雨日偏我要出来公干。”
说着,弹了一下刀身,徒留一声脆响。
“戴将军,可有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