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斜射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谢婉卿轻手轻脚地推开客房的门，发现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俞栩不见了踪影。
\"俞栩？\"她轻声呼唤，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浴室门突然打开，俞栩穿着昨晚借给她的睡衣走了出来，头发还在滴水。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你起得真早。\"谢婉卿松了口气，\"我做了早餐，要一起吃吗？\"
俞栩摇摇头，径直走向客房，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我的衣服。\"
\"哦，我昨晚洗了，应该干了。\"谢婉卿走向阳台，取下那件黑色t恤和牛仔裤，\"给。\"
俞栩接过衣服，手指不经意间擦过谢婉卿的手背，冰凉得不像活人的温度。
\"医生开的药，记得吃。\"谢婉卿指了指茶几上的药袋，\"饭后服用。\"
俞栩没有回应，关上了房门。五分钟后，她穿着自己的衣服走出来，湿发已经半干，凌乱地翘着。她看都没看茶几上的药袋一眼，直接走向大门。
\"你去哪？\"谢婉卿拦住她。
\"回家。\"俞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谢婉卿深吸一口气：\"医生说你至少需要有人监护一周。\"
\"不需要。\"
\"你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俞栩抬起手腕，露出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痕：\"死不了。\"
谢婉卿感到一阵无力，但她没有让步：\"至少吃完早餐，把药带上。\"
俞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但最终还是走向餐桌，机械地往嘴里塞了几口吐司。谢婉卿趁机把药袋塞进她的牛仔裤口袋。
\"我晚上六点下班，\"谢婉卿说，\"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俞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婉卿看着几乎没动过的早餐，叹了口气。她收拾好碗盘，匆匆换上职业装。今天虽然请了假不去提案，但下午还有个重要的客户会议不能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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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玻璃门反射出谢婉卿疲惫的面容。她补了点口红，挺直腰背走进去。
\"谢总监！\"助理小林快步迎上来，\"上午的提案很顺利，王总让你来了直接去他办公室。\"
总经理王振国的办公室门半掩着，谢婉卿轻轻敲了敲。
\"进来。\"低沉的声音传出。
王振国正在翻阅一份文件，抬头看见谢婉卿，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婉卿，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王总关心。\"
\"坐。\"王振国推了推眼镜，\"美妍集团的case拿下来了，你的方案他们很满意。\"
谢婉卿松了口气：\"团队辛苦了。\"
\"不过，\"王振国话锋一转，\"他们提出了新要求，希望我们同时负责他们即将推出的高端线产品。\"
谢婉卿眼睛一亮：\"美妍的高端线？那可是大单子。\"
\"没错。\"王振国点点头，\"我向董事会推荐了你负责整个项目。做好的话，创意总监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谢婉卿心跳加速：\"谢谢王总的信任。\"
\"别高兴太早，\"王振国严肃起来，\"徐美玲也在争取这个位置。董事会更看重结果。\"
谢婉卿离开办公室时，看到徐美玲正倚在她的办公桌旁，鲜红的指甲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听说你生病了？\"徐美玲假惺惺地笑着，\"真巧，偏偏在美妍提案前一天。\"
谢婉卿绕过她，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借过。\"
\"王总把高端线交给你了？\"徐美玲压低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把戏。\"
谢婉卿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装什么清高，\"徐美玲冷笑，\"全公司都知道你和王总的关系。\"
谢婉卿猛地转身，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注意你的言辞。\"
徐美玲夸张地后退一步：\"哟，生气了？心虚了？\"
谢婉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很忙，没空陪你玩这种幼稚游戏。\"
整个下午的会议她都无法集中精神，徐美玲的话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心头。会议结束后，她婉拒了同事的聚餐邀请，直接回了家。
电梯门在二十八层打开时，谢婉卿惊讶地发现2809室的门缝下没有一丝光亮。她犹豫了一下，走到门前按响门铃。
没有回应。
她又按了一次，同时拨通了俞栩的电话。铃声从门内传出，但很快被挂断。
\"俞栩，我知道你在里面。\"谢婉卿敲门，\"开门，否则我叫物业来撬锁。\"
片刻沉默后，门开了一条缝。俞栩的脸隐在黑暗中，只有那双黑得惊人的眼睛微微反光。
\"有事？\"
谢婉卿闻到了浓重的酒气：\"你喝酒了？医生说过不能——\"
门猛地关上，差点撞到她的鼻子。
\"俞栩！\"谢婉卿提高了声音，\"把门打开，否则我整晚都会站在这里。\"
门再次打开，这次开得大了些。俞栩转身走回屋内，谢婉卿跟了进去，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
灯光亮起的瞬间，她倒吸一口冷气。客厅里堆满了空酒瓶和几个外卖盒，茶几上散落着药片——正是早上她给俞栩的那些。
\"你没吃药？\"谢婉卿捡起一片，发现边缘已经融化，\"你把它们扔了泡水？\"
俞栩蜷缩在沙发一角，手里握着一瓶威士忌：\"多管闲事。\"
谢婉卿夺过酒瓶：\"你在自杀。\"
\"那又怎样？\"俞栩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我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婉卿被问住了。是啊，她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为什么要这么上心？
\"因为...\"她停顿了一下，\"因为我看过你的书。《无声告白》救过我。\"
这是真话。去年母亲去世时，正是那本书中关于失去与救赎的段落给了她慰藉。
俞栩的表情微微松动，但很快又恢复冷漠：\"那本书是垃圾。\"
\"不是垃圾。\"谢婉卿在杂乱中清理出一小块地方坐下，\"它帮助了很多人。\"
俞栩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你知道为什么出版社终止合约吗？因为他们要的是《无声告白2.0》，而不是我真正想写的东西。\"
\"那就写你想写的。\"
\"我写不出来！\"俞栩猛地站起来，双手抱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谢婉卿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在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俞栩筑起的高墙后那个真实的、痛苦的灵魂。
\"那就先别写。\"她轻声说，\"休息一段时间。\"
俞栩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回去：\"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谢婉卿承认，\"但我知道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我那里有食材，给你做点吃的？\"
俞栩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拒绝。谢婉卿把这当作默许，起身走向门口：\"半小时后过来。\"
回到自己的公寓，谢婉卿迅速换了家居服，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她做了简单的番茄鸡蛋面和青菜，又热了一碗紫菜汤。
半小时过去，俞栩没有出现。谢婉卿叹了口气，把食物装进保温盒，再次敲响了2809的门。
这次门开得快了些。俞栩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的，似乎刚洗过澡，身上穿着干净的居家服，酒气也淡了许多。
\"我以为你会过来吃。\"谢婉卿举起保温盒，\"趁热吃吧。\"
俞栩接过保温盒，犹豫了一下：\"谢...谢谢。\"
谢婉卿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要...一起吗？\"
她回过头，看到俞栩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好啊。\"她微笑着回答。
俞栩的公寓比想象中整洁许多——如果不考虑那些酒瓶和外卖盒的话。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书架上塞满了书，一台笔记本电脑安静地躺在角落，盖着一层薄灰。
她们坐在餐桌前默默吃着面条。俞栩的动作很慢，但确实在吃，这让谢婉卿松了口气。
\"你平时就吃这些？\"谢婉卿指着那些外卖盒。
俞栩耸耸肩：\"懒得做。\"
\"我可以教你几道简单的菜。\"
\"不用。\"俞栩顿了顿，又补充道，\"谢谢。\"
谢婉卿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好？\"
\"请问是谢婉卿女士吗？\"一个清脆的女声问道，\"我是林曦，俞栩的编辑。\"
谢婉卿看向俞栩，后者皱起眉头。
\"是的，有什么事吗？\"
\"我联系不上俞栩，医院说昨晚是你送她去的，还留了你的电话...\"林曦的声音充满担忧，\"她还好吗？\"
谢婉卿捂住话筒，轻声问俞栩：\"你编辑找你，要接吗？\"
俞栩摇头。
\"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谢婉卿说，\"有什么我可以转达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请告诉她，我找到了一家愿意看她新稿的出版社，不设任何条件。\"
谢婉卿转述了消息，俞栩的表情变得复杂。
\"问她，\"俞栩低声说，\"是真心想看我的新方向，还是只想再要一本《无声告白》？\"
谢婉卿如实转达，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告诉她...我理解她的顾虑。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林曦的声音变得坚定，\"她的才华不该被浪费。\"
挂断电话后，俞栩的表情更加阴郁。
\"她说的没错，\"谢婉卿小心地说，\"你确实很有才华。\"
\"才华？\"俞栩冷笑，\"他们只在乎销量。\"
\"那个编辑听起来是真心为你着想。\"
俞栩突然站起身：\"你不懂这个行业。他们捧你时像对待公主，抛弃你时连声再见都不会说。\"
谢婉卿没有反驳。她收拾好空餐盒，准备离开。
\"明天，\"她在门口停下，\"我下班后过来检查你的伤口，顺便带晚餐。记得吃药。\"
俞栩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谢婉卿把这当作一种进步。
回到家，谢婉卿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亮起，是王振国发来的邮件，关于美妍高端线的初步要求。她本该立刻开始工作，但脑海中不断浮现俞栩那双绝望的眼睛。
她打开电脑，搜索\"静默 作家\"。屏幕上立刻弹出无数《天才少女作家横空出世》、《〈无声告白〉作者静默：写作是我的呼吸》、《出版社天价签约静默新作》...
谢婉卿点开最新的一条新闻，发布于一个月前：《爆款作家静默陷入创作瓶颈，出版社终止合约》。
文章引述\"知情人士\"的话，暗示俞栩的新作\"质量远不如前作\"，\"令出版社大失所望\"。评论区充斥着各种恶意揣测：\"江郎才尽了吧\"、\"出名了就飘了\"、\"肯定是代笔的\"...
谢婉卿关掉网页，胸口发闷。她突然理解了俞栩的愤怒和绝望。那些冰冷的文字像刀子一样，足以摧毁任何敏感的灵魂。
她拿起手机，给俞栩发了条短信：\"明晚想吃什么？红烧排骨可以吗？\"
五分钟后，手机震动：\"随便。\"
谢婉卿微笑着放下手机，打开工作邮件。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温柔地笼罩着她。不知为何，她感觉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