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泱的视线凝在他的脸上，心里有根弦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弄，泛起了涟漪。
她记得的，温浸玉奶奶的去世对于他来说一直是一个无法抹去的噩梦。
温浸玉垂着眸，看不清情绪。
“以前奶奶总是身上疼，疼得弯不下腰，睡觉也总是被疼醒，那个时候奶奶为了不让我担心，总是说不疼。”
“但是我看得到，她总是疼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那时候我跟奶奶说，长大以后要学着村里的张爷爷当医生，给她治病。”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又低又哑。
“这是我和奶奶的约定。”
面前的少年低垂着脑袋，从宿泱的角度来看，只能看见他略微泛红的眼尾。
气氛不知何时起变得沉默，只有风吹过树梢和落叶发出的沙沙声，也吹开了他额前的碎发。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掌落在他脑袋上，温浸玉身体一僵，没有反应。
温暖的手掌在他脑袋上轻轻抚摸，宿泱平和的声音传来。
“既然是约定，那就应该努力去做到。”
温浸玉抬头，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宿泱太了解他了，唇角露出一点笑，手还在轻轻抚弄他的发顶。
“我们的约定做个改变吧。”
温浸玉眼睫颤了颤，眼中闪过慌乱。
宿泱收回手，轻笑着说：“只要你和我考上同一座城市，我就和你在一起。”
“如果你为了我放弃原本和奶奶的约定，我会愧疚的。”
“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要去哪个学校吧？”
温浸玉眼底渐渐浮现光亮，有些呆滞地点点头，几乎要被宿泱的笑容晃了眼。
“我要去京大……”
宿泱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像明白了什么，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他，像是在确认些什么。
温浸玉也不明白宿泱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眼神茫然地对上她的目光。
风逐渐变得大了些，呼啸着吹过耳边，隔绝了一切的声音，有什么事情在刹那间的风声里，变得清晰明了。
她问：“温浸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温浸玉目光愣怔，有些不知所措地攥紧衣摆，嘴唇翕张，发不出声音。
宿泱再次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温浸玉，别逃避，回答我。”
她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温浸玉指尖颤了颤，喉间发涩，不知该如何开口。
“回答我，阿玉。”
陌生的称呼让温浸玉瞳孔剧烈一颤，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窒息的同时却又有着欣喜。
他茫然于这种陌生的感觉，可他没办法动弹，只能怔怔地看着面前神情认真的宿泱。
“第，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他几乎是磕磕绊绊地将自己的暗恋曝于烈日之下，无所遁形。
温浸玉在宿泱的眼中看到了错愕与不可置信，他不明白为什么，是因为自己的喜欢对于她来说太过儿戏，又或者是觉得他不够真诚？
一见钟情听起来的确很荒诞，任谁都觉得应该是在开玩笑，过于肤浅。
可不是的，不论宿泱信或不信。
在再次见到宿泱的第一眼，他就在想，或许这辈子，他都没办法再喜欢上别人了。
缘分就是很奇妙的一种东西，宿泱身上好像有着什么，吸引着他的所有注意力，牵动他的心神。
所以宿泱开心，他就开心，宿泱难过，他就难过。
温浸玉几乎是狼狈地移开眼，不敢看她。
而宿泱也没有反应。
像是过了许多年，突然发现某个事情并不是她所以为的，而是另有真相，她突然感到茫然。
当初，她是在高三的时候喜欢上温浸玉，就此对他展开了猛烈的追求，但她从未想到，事情有另一个答案。
所以，温浸玉在很早之前就喜欢她了吗？
那么重生一次，所有事情就都说说通了。
为什么温浸玉和上辈子不一样，总是刻意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而温浸玉想去的学校明明是京医大，却和自己一样选了京大。
所以上辈子，温浸玉是因为自己……
宿泱突然笑出了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她一直以为，温浸玉并不喜欢自己，最初的温浸玉对她冷淡，疏离，拒绝她的一切帮助与靠近，她甚至一度以为，温浸玉其实是有些讨厌自己的。
直到后来，温浸玉的态度逐渐软化，她感觉到了温浸玉或许也是喜欢自己的，一直以来，她以为是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不懈，才打动了温浸玉。
但她从没想到过，会是这个答案。
是该说自己太过愚蠢，没有看出温浸玉的感情，还是该说温浸玉好手段呢？
她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那么多年，温浸玉一直在看自己的笑话吗？
她理解温浸玉所有的敏感与自卑，可她那四年就应该被轻描淡写地被带过吗？
她无数次告白，每次拒绝她的时候，温浸玉又在想什么呢？
许是宿泱的笑声让温浸玉感到不安，他慌乱地回握住宿泱的手。
“宿泱……”
宿泱偏头，深深地看着他，眼底好似凝着些什么，温浸玉看不清。
他只能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不敢松开分毫。
气氛不知何时起变得有些让人窒息，原本绝美的风景如今也失了颜色。
两人就如此对视着，一言不发。
终于，宿泱开口，“温浸玉，我们的约定依然算数。”
“还有一年的时间，如果你那个时候还喜欢我的话。”
温浸玉立即开口，“喜欢！”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他连忙降低了声音。
“喜欢的……”
宿泱看着他，面前的少年在她面前缓缓低下头，一抹红从白皙的脖颈逐渐蔓延开来。
宿泱牵起他的手，站起身来。
“走吧，该回去了。”
温浸玉回神，愣愣地点头。
“好，好。”
两人快抵达集合点时，宿泱便松开了他的手，温浸玉有一瞬间的愣怔，心里空落落的，看着宿泱朝人群中走去，然后一道熟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男人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眼眸深沉，仿佛氤氲着风暴。
只是不知道宿泱说了什么，他立即收回了目光，稍稍低下头，将耳朵附了过去。
姿态亲昵，无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