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迈巴赫S680平稳地驶出酒店地库,汇入鹏城午后略显拥挤的车流。韩军稳稳地把着方向盘,指节在真皮包裹的盘沿上轻轻敲击,透着一股掌控全局的从容。副驾驶位上,韩诗琪侧脸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钢筋森林,阳光在高耸的玻璃幕墙间跳跃,却没能驱散她眉宇间凝结的一缕阴云。
“二叔,”她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静谧,带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职业冷静,“天胜文学这个案子,我建议立刻提速,时间拖得越久,不可控的变量就越多。我的直觉……不太对劲。”她用了更生活化的词,但语气里的凝重丝毫不减。
韩军嘴角微扬,透过后视镜瞥了眼侄女紧绷的侧脸,语气轻松:“诗琪,放轻松。黄驰那边刚刚又确认过,股东们的意见基本统一了,今天把价格提到五十五亿,签约是板上钉钉的事。企鹅看上的项目,在鹏城这块地界,还没失过手。你那‘直觉’,是不是在华尔街投行待久了,落下的职业病?”他带着长辈式的调侃。
韩诗琪转过头,目光锐利:“二叔,别小看我的直觉。在纽约那次,离地铁闸机口就差几步,就是它硬生生拉住了我。结果呢?三分钟后那趟车出事。那不是运气,是无数次风险模型训练刻进骨子里的预警。”她顿了顿,声音沉下去,“这次的感觉,很像,一种……结构性的不安。”
韩军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女在顶尖学府学的就是金融工程,辅修行为经济学,在华尔街大投行里也是以极度严谨甚至偏执着称。她的“直觉”,绝非空穴来风,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行行行,韩总监的‘预警系统’,我信。刚才黄驰信息里也说了,股东们基本被他说服,今天五十五亿签约是大概率事件。这下总能放心了吧?”
“但愿如此。”韩诗琪紧绷的肩膀略松,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但眼底的忧虑并未散尽。
短暂的沉默后,韩军方向盘一转,车子驶上一条车流稍缓的高架桥。他看了一眼侄女,决定换个频道,切入一个更私人也更让他挂心的话题。
“诗琪,天胜的事,按计划走,现在,聊聊你自己。”韩军的声音放得更柔和,带着长辈的关切,“个人生活这块‘自留地’,也该好好规划了,你爸妈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催得紧。方彦那孩子……”他提起集团那位年轻有为的战略投资部副总,语气带着明显的撮合意味,“无论是事业发展、教育背景,还是家庭情况,都算得上是顶配了。他对你的心思,集团高层多少都看得出,这么好的对象,你到底在等什么?”
韩诗琪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下抿了一下,透出疏离:“二叔,企业并购讲的是协同效应,感情不是。方彦很优秀,像一份完美的项目说明书,但……”她轻轻摇头,目光投向远方,“他无法让我产生那种……核心的悸动。就是那种能让你全身心投入,忘了时间流逝的感觉。”
“悸动?”韩军差点笑出声,随即又觉得无奈,“诗琪,你已经过了靠‘悸动’这种感性指标做人生重大决定的年纪了。婚姻是长线投资,讲究的是基本面稳固、风险可控、未来回报可期。激情?那玩意儿像股市里的妖股,波动太大,不适合做主要配置。”
“如果连最初的‘悸动’都没有,这场‘投资’从立项开始就注定失败。”韩诗琪反驳得干脆,眼神却飘忽了一瞬,仿佛触动了某个隐秘的开关,唇角竟微微上扬,泄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彩。
韩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闪而过的微表情,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嗯?这表情……有情况?遇到能触发你‘悸动阈值’的目标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试探。
韩诗琪迅速收敛表情,但眼底的光芒藏不住:“不算‘遇到’……更像是,关注研究很久的、一级市场里还没上市的‘独角兽’,还没正式对外路演呢。”
“独角兽?一级市场?”韩军大脑飞速过滤着符合这两个标签的年轻才俊,“总不会是什么风口上的科技新贵吧?还是……娱乐圈的?”他眉头拧紧,语气带上警惕,“诗琪,我提醒你,那个圈子水太深,‘估值泡沫’和‘财务造假’几乎是行业基因!绝对禁止入场!”
“二叔!”韩诗琪略带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的‘尽调’能力你还不放心?我看中的,是实打实用业绩说话、穿透式审计都查不出水分的‘价值股’,跟娱乐圈那种高市盈率低市净率的‘概念股’完全不是一个世界!”她语气带着精英特有的自信。
韩军的好奇心被彻底吊起:“哦?评价这么高?谁?名字!”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
韩诗琪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目光直视前方路面,声音清晰而平静:“叶凡。凡菲投资的叶凡。”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车厢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叶凡?!”韩军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这个名字,在他这里关联的是“惠民医药滑铁卢”、“马总训斥”以及“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你……你说的是那个搅黄了我们惠民医药份额的叶凡?”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难以置信和被冒犯的愠怒,“他?!”
“就是他。”韩诗琪坦然承认,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发现稀世珍宝的光芒,“从丰凯矿业那一仗的精准抄底,到湖底捞现象级的品牌引爆,再到《战虎》票房背后对文化消费趋势的神级预判,还有版权市场那场教科书般的低位建仓和高位套现……他的每一次出手,都像经过最精密模型反复推演。逻辑环环相扣,格局宏大,胆识魄力兼备。这种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本身就是一座等待深度开采的金矿。”
韩军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强压着翻腾的情绪:“诗琪!你清醒点!研究他的商业案例是一回事!把他当成……目标是另一回事!最核心的问题你忽略了——他!已!婚!这是最基础也最不可逾越的红线!”
“已婚?”韩诗琪轻哼一声,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那只是一个当前状态。二叔,你比我更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没有永恒不变的结构,只有永恒流动的利益。数据表明,像他这样年纪轻轻白手起家、身家百亿的顶尖新贵,其早期婚姻的‘风险敞口’和‘结构脆弱性’非常高。一次重大的战略转型、一次事业价值的重新评估、甚至只是一次认知层面的跃升,都可能触发‘控制权变更’的条件。”她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要做的,是保持深度研究,耐心等待合适的‘市场时机’和‘入场信号’。真正值得收藏的‘孤品’,值得长期跟踪和耐心守候。”
韩军被侄女这番用冰冷逻辑包裹的、近乎偏执的宣言震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想用世俗的道理和道德劝说,却发现在她这套自成体系、强大无比的“价值投资”理论面前,任何常理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死死盯着前方的路,脚下不自觉地加重了油门,迈巴赫强劲的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如同他此刻郁结在胸、却又无处宣泄的惊雷。
车窗外的鹏城,高楼林立,阳光刺眼,而车厢内,一场关于商业野心与隐秘情感、冰冷理性与灼热欲望的无声风暴,正悄然酝酿。韩军的心,却比引擎的轰鸣声更加沉重,前方天胜文学的交易,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暗流,蒙上了一层难以预测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