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廷渊回到齐国,与云夕相聚的日子,甘甜如蜜。
云夕下朝归来,刚踏入内苑,便看见霍廷渊在庭院的花荫下,正逗弄着一双儿女。
幼子被他高高举起,咿咿呀呀地笑着;女儿趴在他宽阔的肩头,小手好奇地抓挠他束发的玉簪。
这样美好的不画面,让云夕心里感觉暖意融融。
然而,云夕的身影刚出现,霍廷渊的目光便瞬间锁定了她。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他迅速将孩子交给乳母,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
刚到跟前,他便握住了她的手。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数月分离积攒的灼热思念。
“回来了?”
他声音低沉,尾音里含着不易察觉的温柔,轻轻挠在人心上。
卸下大乾朝堂的千钧重担,霍廷渊仿佛变回了最初那个执拗又霸道的男人,只属于云夕一人。
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要么牵着手并肩细语,要么将她圈在怀里静静依偎。
那份粘人的热切,如同久旱的藤蔓终于攀附乔木,恨不得将分离的每一寸时光都填满。
待到夜深人静,红烛摇曳,罗帷低垂,霍廷渊的眷恋便化作了无声的火焰。
他细细吻过她的眉眼鬓角,动作间带着虔诚的专注与不占有。
积攒的相思倾泻而出,在耳鬓厮磨的滚烫呼吸里,在帷幔深处的低语与喘息中。
春宵苦短,他似要将错过的光阴一寸寸丈量,一分分补偿,直至天边微亮。
时光流转,霍廷渊便这样奔波于齐国与大乾之间。
三个月居齐,共享天伦;三个月返乾,执掌朝纲。
他将云夕治国的智慧引入大乾:广设学堂,严令无论男女童稚皆需进学;大修道路沟渠,夯实城池根基;更推行新政,鼓励百姓行商,减免苛捐杂税。
一时间商旅往来不绝,市井重现繁华,国库与百姓的粮仓都日渐充盈。
各部积弊,也在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下渐次清除。
短短一年,大乾气象焕然一新。
虽未至路不拾遗,但民生复苏,国力凝聚,已是举目可见。
此时,他们的龙凤胎已满周岁。
云夕在齐国宫中设下盛宴庆贺。
琼筵之上,珍馐美馔,笑语喧阗。
正当举箸之际,席间一道炙烤的香气飘来,云夕喉间猛地一阵翻涌。
她强忍不适,以袖掩口,却还是蹙眉干呕了几声,面色微微发白。
正与近臣谈笑的霍廷渊余光瞥见,心头骤然一紧。
笑意瞬间褪去,惊惶之色毫不掩饰地爬上眉宇。
他霍然起身,甚至带倒了手边的酒盏也浑然不顾,几步抢到云夕身侧,一手稳稳扶住她的臂弯,声音急切:
“快传太医!”
满殿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须臾,太医匆匆赶到,屏息凝神,指尖轻搭云夕皓腕。
片刻,老太医眉梢微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意,躬身朗声道:
“臣恭贺陛下!脉象圆滑流利,如珠走盘,乃是喜脉!”
“喜脉?”二字如同惊雷。
霍廷渊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冲散了所有担忧。
他紧握着云夕的手,眼中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唇角高高扬起,那份发自心底的喜悦几乎要冲破殿宇。
云夕亦是愕然,纤手下意识地抚上平坦小腹,明眸中交织着难以置信与一丝赧然。
殿中诸臣纷纷离席,整肃衣冠,向着帝后二人深深拜下,齐声高贺:
“臣等敬贺陛下弄璋添瓦之喜!天佑齐国,福泽绵长!”
满殿恭贺声如潮水般涌来。霍廷渊小心翼翼地扶着云夕离席。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宽阔的肩背下意识地为她挡住一切可能的微末障碍——一道略高的门槛,一块不甚平整的石板,甚至廊下随风轻拂的花枝。
“廷渊,”
云夕被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轻扯他的衣袖,无奈笑道,
“不过是寻常走动,何必如此?我身子无碍的。”
霍廷渊脚步微顿,侧首看她。
暖融的灯火落在他眉宇间,将摄政王的威仪化作了初为人父般的笨拙固执。
他非但没松手,反而揽得更稳:
“不可大意。初时最要紧,万般皆需谨慎。”
他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腰腹间,眼底翻涌起难以言喻的温柔与悸动,唇角抑制不住地弯起,
“我……又要做父亲了。”
夜风送来草木微香。
云夕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轮廓,心中那点微弱的抗议终究化作一声轻叹,继而涌上心头的,是满溢的暖流。
她不再言语,只将身子更靠近了他坚实的臂膀,任由这份带着傻气的、沉甸甸的欢喜与呵护,将自己温柔包裹。
光阴似箭,转眼又至瓜熟蒂落之时。
这一次,云夕腹中再诞双星,又添两位麟儿。
产阁内,烛影摇曳,血腥气与草药辛香弥漫。
云夕的痛呼声一声高过一声,那撕心裂肺的呻吟穿透帷幔,狠狠撞击在霍廷渊心上。
他坐在榻边,紧握着云夕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每一声凄厉的痛呼都像冰冷的钢针直刺他心脏深处,搅得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
他身躯绷紧,额角青筋突跳,冷汗早已浸透内衫。
“啊——!”又是一声凄厉惨叫。
霍廷渊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
悔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窒息。
他恨不能以身代之!恨自己为何让她再次承受这般苦楚!什么子嗣绵延,在她此刻锥心刺骨的痛楚面前,都显得苍白而……罪过!
“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他齿关紧咬,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誓言,
“夕儿……撑住……”
漫长的煎熬仿佛永无止境。
当终于传来两声嘹亮的婴啼,霍廷渊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走。
他俯下身,滚烫的额头抵着她微凉的额角,一遍遍地低唤她的名字,声音哽咽沙哑:
“夕儿……夕儿……”
那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后怕,让他眼眶发热。
直到确认她只是力竭昏睡,呼吸虽弱却平稳,霍廷渊那颗悬在万丈深渊的心,才终于缓缓落回实处。
他依旧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如同最忠诚的磐石,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榻前。
至于那两个刚刚降世、尚在乳母怀中啼哭的儿子……
霍廷渊的目光只是极短暂地、近乎无意识地掠过一眼,便又迅速、牢牢地胶着回云夕沉睡的容颜上。
此刻,纵有万子千孙,亦不及她安然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