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初之重…”
苏婉儿低语重复着这四个字,覆盖暗金面甲的脸庞转向奔流的湘江,左眼深处浩瀚的星图虚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推演。无数星辰轨迹交织、生灭,试图捕捉这个词背后可能存在的法则痕迹、历史脉络、或是能量表征。然而,推演的结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片深邃的迷雾。这个词蕴含的层次,似乎超出了她融合的血蚕娘子浩瀚记忆的边界,带着一种来自宇宙本初的、无法解析的沉重感,让她本能地感到心悸,甚至…一丝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小林茫然地摇头,共生灵韵的传承记忆中也找不到任何相关的线索。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纪辰哥哥提到这个词时,周身那新生的混沌气息似乎变得更加沉重、更加压抑,连带着她引导的大地生机都出现了一丝滞涩。
纪辰看着两人凝重的神色,心中那冰冷的疑问与不安也愈发沉重。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将目光从眉心的清光印记移开,落到自己布满裂痕的双手上。那沉重滞涩、如同被封在石棺中的力量感是如此真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每一次混沌旋涡的缓慢转动,都伴随着经脉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气海深处的轰鸣。那高维意志的警告,绝非虚言。他这具刚刚重塑的躯壳,这方新生的混沌宇宙,还远不足以承载这份名为“源初”的重量。
“当务之急,是恢复。” 纪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他看向苏婉儿,“婉儿,你的涅盘本源损伤最重,需要静养。小林,” 他转向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小女孩,“引导地脉生机也需消耗本源,适可而止,莫要强撑。”
“我没事!” 小林立刻摇头,指尖的银青光点倔强地闪烁着,“我能感觉到地脉在复苏,它…它在帮我!” 她努力挺直小身板,证明自己的状态尚可。
苏婉儿也缓缓摇头,目光重新落回纪辰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你的本源重塑虽成,但根基不稳,如同沙上筑塔。此刻强行引动,比我的伤势更凶险。静心调息,引导小林灌注的生机稳固根基,是唯一正途。”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沉重,“至于‘源初之重’…暂且放下。力量再神秘莫测,也是你自身之物。只要意识尚存,意志不灭,终有驾驭它的一天。”
她的话语如同一道定心符咒,带着涅盘重生者的笃定与历经劫难后的沉静力量。小林用力点头,眼中的担忧被信任取代。纪辰心中翻腾的不安与冰冷,也在这份沉静的守护意志下,稍稍平复。是啊,再神秘的力量,此刻也存在于他的体内。与其被未知的恐惧吞噬,不如先掌控眼前,恢复力量,才有资格去探索那“源初”的奥秘。
他不再言语,重新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那片新生的混沌宇宙。不再试图强引那沉重如山的力量,而是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引导着小林涓涓汇入的、带着大地韵律的温润生机,一丝一缕地滋养着新生的经脉,抚平着细微的裂痕,加固着混沌旋涡运转的根基。每一次生机的融入,都带来细微的麻痒与暖意,混沌旋涡的旋转也似乎随之顺畅了极其微弱的一丝。
苏婉儿也重新沉入修复。胸前那点涅盘圣焰稳定燃烧,如同温养的炉火,修复着最严重的经脉创伤。“银茧”战甲表面黯淡的符文,在圣焰的温养下,极其缓慢地重新亮起微弱的光点,破损的甲片边缘,细微的金属分子开始了肉眼难辨的自我弥合。
小林则成为了沟通大地与伤者的桥梁。她盘膝端坐,双手按在岩石上,琉璃银瞳深处,共生符文如同呼吸般明灭。她不再强行压榨自身,而是将心神彻底融入脚下这片复苏的土地,感受着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的脉动,如同倾听大地母亲的心跳。她引导这股脉动,如同疏导初春解冻的溪流,将那份温润而坚韧的生机,轻柔地、源源不断地导向身后的两人。每一次引导,都让她自身枯竭的共生核心得到一丝反哺的暖意,疲惫感也稍稍缓解。
阳光在石滩上缓缓移动,从清晨的微凉,渐渐变得温暖,最终带上了一丝午后的灼热。江水的奔流声是唯一的背景音,掩盖着三人沉重而缓慢的呼吸。
时间在无声的修复与守护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小林引导生机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身边一块被江水冲刷得异常光滑的黑色鹅卵石。指尖的银青光芒与石头表面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抗拒与冰冷质感的能量波动,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猛地从那块看似普通的鹅卵石内部爆发出来!瞬间冲击了小林的感知!
“呀!” 小林如同被冰冷的针刺了一下,猛地缩回手,琉璃银瞳中闪过一丝惊愕与痛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刻惊动了沉心修复的苏婉儿和纪辰!
“小林?怎么了?” 苏婉儿瞬间睁开眼,守护银辉在眸中流转,警惕地扫视四周。
纪辰也强行压下体内混沌之力的波动,睁开眼,三色眸光瞬间锁定小林和她身前那块黑色的鹅卵石。
“这块石头…有东西!” 小林指着那块鹅卵石,心有余悸,“很冷…很…锋利的感觉!像…像金属碎片?”
苏婉儿和纪辰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块石头上。它只有拳头大小,通体黝黑,被江水冲刷得圆润光滑,与石滩上其他石头并无二致。但小林那源自共生灵韵的、对能量与物质本质的敏锐感知,绝不会出错!
苏婉儿覆盖暗金臂甲的左手微抬,指尖一点涅盘银焰亮起,带着净化与探查的意志,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块石头。
就在银焰光芒触及石头的刹那——
嗤啦!
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幽蓝色电弧,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从石头表面的一个微小缝隙中弹射而出,狠狠撞在苏婉儿的涅盘银焰上!
滋滋!
刺耳的电流声中,幽蓝电弧与涅盘银焰激烈湮灭!一股冰冷、高效、充满机械质感的能量气息瞬间扩散开来!
“偃甲造物的残留能量!” 苏婉儿瞳孔微缩!这气息她太熟悉了,正是昨夜那三艘探骊舰和破军战傀所散发的!是百舸商盟的东西!
纪辰眼中寒光一闪,右眼混沌暗金无声燃烧。他强忍着经脉的剧痛,集中意念,一缕极其微弱的混沌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块石头。
感知力穿透石头圆润的表层,深入内部。他“看”到了!
在那块看似普通的黑色鹅卵石核心,赫然镶嵌着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深灰色残片**!残片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电路板般的能量纹路,此刻正流淌着极其微弱的幽蓝色能量流!正是这块残片,散发着冰冷、锋利、令人不适的机械气息,并且对外的能量探查表现出强烈的抗拒与攻击性!
“是探骊舰的碎片!” 纪辰沉声道,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被江水冲刷裹挟而来,嵌入了这块石头里。” 南宫鉴的阴魂不散,连舰船的碎片都带着令人厌恶的气息。
苏婉儿指尖的涅盘银焰并未熄灭,反而更加凝练。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银焰,如同最精密的镊子,开始灼烧、剥离包裹着那块深灰色金属残片的黑色石质外壳。
嗤嗤嗤…
坚硬的石质在涅盘银焰的灼烧下如同热蜡般融化、剥离。很快,那块指甲盖大小的深灰色金属碎片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它形状不规则,边缘锋利,像是某种精密结构被暴力撕裂后的残留。表面布满了细密到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微型能量纹路,一些纹路已经断裂焦黑,但仍有几道细微的幽蓝光芒在完好的纹路中极其缓慢地流转,如同垂死昆虫的神经信号。碎片散发出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丝危险质感的能量波动。
苏婉儿用涅盘银焰小心翼翼地托着这块碎片,防止其能量暴走。她左眼星图流转,仔细审视着碎片的材质与纹路结构。
“材质…与探骊舰主体相似,但能量传导性似乎更高…是某种核心法阵的基板碎片?” 她低声分析,指尖的银焰微微波动,试图探查碎片内部是否还残留着可读取的信息。
就在这时,碎片表面那几道缓慢流转的幽蓝光芒,毫无征兆地开始加速!光芒沿着残存的纹路疯狂闪烁,仿佛被苏婉儿的探查激活了某种残存的指令!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投影,猛地从碎片上方寸许的虚空中投射出来!
投影并非图像,而是一组由无数深蓝色、不断流动变化的立体符文构成的复杂立体结构!这些符文的结构充满了冰冷高效的机械美感,与苗疆的蛊巫符文、纪辰的佛魔符文、苏婉儿的守护符文都截然不同!它们如同活物般流转、组合、拆分,构成一种三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代表了百舸商盟核心科技的独特“语言”!
“这是…某种记录?还是…密码?” 小林看着那流转的符文光幕,琉璃银瞳中充满了困惑。
纪辰的眉头也紧紧皱起。这符文结构太过陌生,其蕴含的信息如同天书。
唯有苏婉儿,覆盖暗金面甲的脸庞猛地转向那投影!左眼深处浩瀚的星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推演、流转!无数星辰轨迹交织、生灭,试图解析这冰冷的符文语言。血蚕娘子浩瀚的记忆碎片被飞速调动、筛选、比对!
突然!她左眼星图的流转猛地一滞!推演的核心,死死锁定在投影符文结构最下方、一个极其微小、不断闪烁的暗金色徽记之上!
那徽记并非符文,而是一个具象的图案——**一艘扬帆破浪的古老楼船剪影,船帆之上,并非风帆,而是一枚巨大的、结构精密的齿轮!齿轮中心,镶嵌着一颗冰冷的菱形晶体!**
“百舸徽记!” 苏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这是百舸商盟内部最高等级的加密标识!只有执事级别以上核心成员掌握的物品或情报,才会烙印此徽!”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徽记下方,伴随着徽记闪烁,一组极其复杂、由数百个深蓝符文构成的、如同锁链般旋转缠绕的立体符文序列!
“核心加密序列…这碎片…记录着极其重要的信息!” 苏婉儿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南宫鉴的探骊舰上,为何会有携带百舸最高加密标识的碎片?这碎片记录的,又是什么?
她左眼的星图推演瞬间提升到极限!浩瀚的星辰轨迹如同燃烧起来,疯狂地冲击、解析着那组旋转的加密符文序列!涅盘银焰也分出一缕,小心翼翼地融入碎片表面的能量纹路,试图绕过防御,强行读取核心数据!
碎片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幽蓝光芒疯狂闪烁,抗拒着苏婉儿的入侵!投影的符文光幕剧烈波动,似乎随时可能崩溃!
“姐姐小心!” 小林惊呼。
纪辰也强提精神,一缕极其微弱的混沌感知力缠绕过去,试图镇压碎片内部狂暴的能量乱流!
就在苏婉儿的星图推演即将触及加密序列核心、纪辰的混沌之力即将强行镇压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从碎片内部传出!
碎片表面一道本就细若游丝的能量纹路,在内外双重力量的冲击下,终于不堪重负,彻底断裂!
嗡——!
投影的符文光幕如同被切断电源的屏幕,瞬间熄灭、消散!
碎片内部疯狂闪烁的幽蓝光芒也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明灭了几下,随即彻底黯淡下去!
最后一丝冰冷的能量波动,也如同退潮般消散无踪。
碎片,彻底变成了一块死寂的、边缘锋利的深灰色金属块。再无任何反应。
“该死!” 苏婉儿忍不住低咒一声,覆盖暗金臂甲的左手猛地攥紧,涅盘银焰差点失控!功亏一篑!就差一点!她几乎就要强行撕开那加密序列的外壳了!
纪辰也遗憾地收回混沌感知力,反噬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
小林看着彻底黯淡的碎片,失望地叹了口气。
苏婉儿强压下心中的懊恼与不甘,小心翼翼地用涅盘银焰托着那块已经变成废铁的碎片,仔细端详。虽然核心信息未能读取,但碎片本身,以及那惊鸿一瞥的百舸徽记和加密序列,都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碎片材质…核心法阵基板…烙印最高加密徽记…” 她左眼星图再次推演,结合血蚕娘子的记忆碎片,一个惊人的推测逐渐成型,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碎片…很可能来自南宫鉴探骊舰的…核心数据库!或者…是某种极其重要的记录装置!只有记录着百舸商盟核心机密、或者极其重要交易契约、甚至…某些禁忌实验数据的载体,才会烙印最高加密标识,并使用这种特殊材质和多重防护!”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看向纪辰和小林:
“南宫鉴不顾一切闯入劫后湘江,目标明确指向我们三人身上的特殊本源!他的背后,绝不仅仅是个人贪婪!很可能是受商盟内部更高层级的委托!甚至…他搜寻的目标,本身就是百舸商盟某个庞大计划的一部分!”
这个推测如同惊雷,在纪辰和小林心中炸响!
如果苏婉儿的推测成立,那么他们三人面对的,将不再仅仅是南宫鉴个人的贪婪追杀,而是整个神秘而庞大的百舸商盟!一个横跨诸域、实力深不可测、甚至传闻拥有弑神之力的恐怖组织!一个将他们视为“货物”、视为“计划目标”的庞然大物!
一股远比南宫鉴个人威胁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刚刚恢复一丝生机的石滩!
纪辰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右眼混沌暗金无声燃烧,眉心清光印记微微闪烁。蝼蚁之躯妄承源初之重?百舸商盟的庞大阴影?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与巨兽,他纪辰的命,从来只由自己掌控!
苏婉儿覆盖暗金面甲的脸庞冰冷如霜,左眼星图深处燃烧着凛然的怒火。涅盘重生,守护是她唯一的道。无论是谁,想要染指她要守护的人,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小林则下意识地靠近了两人,琉璃银瞳中充满了担忧,却也带着无比的坚定。她脚下的土地脉动依旧,如同大地母亲无声的支撑。
那块深灰色的金属碎片,在苏婉儿掌心涅盘银焰的映照下,如同一个冰冷的问号,也如同一把指向未知深渊的钥匙。它带来的,是远比昨夜那场血战更加深邃的危机与谜团。湘江的奔流依旧,但三人命运的航船,已然被推入了更加汹涌诡谲的暗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