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的指尖捏着颗芝麻,在妹妹手心里轻轻摆:“一颗是太奶奶,两颗是外婆……”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是今早给藤蔓搭架时蹭的,阳光顺着她的指缝淌下来,在妹妹的手背上投出细碎的光斑,像太奶奶窗台上的花盆里漏下的星。妹妹的小手在空气中数着,数到第五颗时突然拍手:“这是我们的星!”她的声音混着樟木的香气漫过来,像太奶奶的话借她们的口,在时光里反复叮咛。
母亲端着太奶奶的粗瓷盆走进来,盆里盛着新收的小米。“该给星光通道铺点暖了。”她的银镯子蹭过樟木箱,带起的气流让箱底的老花镜轻轻颤动,镜片反射的阳光在藤蔓架上跳成碎星,像外婆读报时,总爱圈出的那些带光的字。安安往盆里撒了把芝麻,“让星也跟着暖”;妹妹丢进颗绿豆,“让绿也铺道”。母亲笑着往盆里掺了勺老面浆,“甜的通道才通得远”。
箱角的练习册被风吹到母亲的《算术》课本上,1983年的“进位题”旁,母亲少女时写的“要踏实”三个字,被安安画成了梯子的形状,梯级上的空白处,妹妹用彩笔点了许多金点,说“这是太奶奶的星脚印”。四代人的笔迹在纸页上重叠,像藤蔓架上的通道,老的稳、新的轻,在时光里承接着待发的光。
午饭时,朵朵把新蒸的小米糕放在樟木箱盖的“平安”二字上。糕的热气在字上凝成水珠,顺着木纹往下淌,在藤蔓架的根部积成小小的金溪——那是小米的金黄染的,像太奶奶的手在给通道铺金沙。安安和妹妹举着银簪在糕上戳出小孔,“给太奶奶的心留个透气的窗”。母亲往孔里塞了颗葵花籽,“圆的窗才照得广”。银簪尖穿过糕面的轻响,和太奶奶碾小米时,石碾转的吱呀声重叠,像段踏实的调子,在时光里反复吟唱。
午后翻晒太奶奶的蓝布围裙时,从口袋里抖出张泛黄的粮票。1973年的“半斤小米”旁,太奶奶写的“要惜福”字迹旁,还沾着点米糠,我把粮票夹进外婆的读报笔记,2005年的“芒种储粮”剪报旁,外婆画的小米穗被安安涂成了金色,穗粒处被妹妹画成了星星的形状,说“这是太姥姥的星种子”。老花镜突然从笔记里滑出,镜架勾住银簪的红绒线,像外婆的手轻轻牵着太奶奶的手,一起看这通道如何延伸。
暴雨突至时,安安和妹妹抱着小米糕躲进樟木箱旁的藤蔓架下,布偶兔子的耳朵搭在她们手背上,兔子耳朵上的说明书边角缠着银簪的红绒线,像太奶奶的手轻轻护着这方星地。“雨挡不住星光道。”安安的声音混着妹妹的笑声,怀里的糕香漫进架缝,藤蔓的卷须突然缠得更紧,把通道架得更稳,像太奶奶在老院子里,用竹竿给葡萄藤加固的样子。
雨停后,安安和妹妹举着银簪冲进院子,簪尖的红绒线缠着根小米苗,在阳光下划出金线。她们要把苗“种在通道的尽头”,跑到院门口时,苗尖的影子投在太奶奶栽的石榴树上,树杈的缝隙竟和藤蔓架的通道重合——原来这星光道早被时光架满了整个院子。妹妹突然指着树顶笑:“太奶奶的星在树梢!”其实那是雨后的阳光,却让我们都红了眼眶——有些星光,从来不需要刻意仰望。
暮色漫进房间时,我们把安安和妹妹的“星道画”放进樟木箱。画里的藤蔓架从樟木箱出发,缠着银簪、顶针和老花镜,一直延伸到夜空,架上的每级都坐着代人:太奶奶在最下级纳鞋底,外婆在中级读报纸,母亲在上级揉面团,安安和妹妹在最顶端撒种子,每个人的头顶都有颗星星,连成串会发光的“平安”。安安在画旁写:“太奶奶的道通天边。”妹妹画了个带着金边的月亮,母亲在月亮里添了句:“就像我们的家,每个脚印都连着光。”
夜风掀起窗帘,樟木的香气混着小米的暖、芝麻的香漫过脚踝。安安和妹妹的呼吸轻轻拂过铜锁,她们的小手在睡梦中还保持着搭架的姿势,掌心的温度让藤蔓架的木纹更显温润,像太奶奶的手在轻轻抚着通道。我轻轻抚摸箱盖,“平安”二字的木纹在月光里泛着柔光,藤蔓架的通道上,新的卷须已经悄悄舒展,叶尖的光斑晃成细碎的星,像太奶奶的手在数着通道上的星子。
银簪的光斑在箱底明明灭灭,像太奶奶的手在给通道添新的级。我知道这星光道会永远延伸:在安安教妹妹碾小米的认真里,在她们把新收的小米分给邻居的慷慨里,在她们给藤蔓架加高时特意留的余地——那是给未来的星留的台阶,像太奶奶当年在窗台上给花盆垫的砖块,说“日子的架要高,才够得着新的光”。
月光顺着藤蔓通道往下淌,在每个梯级上积成小小的星,倒映着铜锁上的指痕圈,像给通道镶的灯。而箱底的小米苗旁,又冒出了新的绿点——那是安安和妹妹昨夜撒进去的高粱籽,竟在小米与芝麻藤的滋养下顶破了土,嫩红的子叶沾着金辉,像给这星光道,又添了几会生长的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