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董小秣一指镇压南宫城之后,仿佛被彻底抽离了流速。
整个中央练武场,数万弟子,连同高台上的长老执事,都化作了一尊尊泥塑的雕像。他们的嘴巴微张,瞳孔放大,思维被眼前那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彻底冲垮,陷入了短暂的宕机。
擂台上,那滩名为南宫城的烂泥,正微微抽搐着,口中溢出的血沫染红了身下的玄铁地面。他那刚刚踏入先天境,甚至借助禁药飙升至二重的无上威势,此刻看来,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缔造这一切的少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收回了并拢的指刀,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纤尘不染。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穿过死寂的人海,越过身前那滩烂肉,精准地,落在了高台主位上,那个脸色由猪肝色转为酱紫,又从酱紫色化为死灰的程彪身上。
那道目光,不带杀意,不含愤怒,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漠然。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被这道目光注视,程彪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四肢百骸都泛起一股刺骨的寒意。他从那眼神中读懂了董小秣的意思。
南宫城,只是一个开始。
下一个,就是他!
不!绝不!
他堂堂天玄宗大长老,权势滔天,怎能被一个黄口小儿如此威胁!
无尽的恐惧与极致的羞辱,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啃噬着他仅存的理智。他感觉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那数万道目光,不再是敬畏,而是赤裸裸的嘲讽与鄙夷!
他一生的威严,他苦心经营的权势,在这一刻,被那个少年,用一根手指,彻底碾碎!
“啊——!”
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从程彪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尖厉而扭曲,再无半分大长老的威仪。
“比赛无效!”
他通红着双眼,指着擂台上的董小秣,状若疯魔,“此子,绝非淬体境!他隐藏修为,欺上瞒下,其心可诛!他定是修炼了某种邪功禁术,才能拥有如此诡异的力量!”
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让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众人,瞬间陷入了更大的错愕。
随即,是火山喷发般的愤怒!
“无耻!老狗,你还要不要脸!”
“谁他妈吃了禁药,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当大家都是瞎子吗?”
“输不起就耍赖!这就是天玄宗的大长老?我呸!真是给我们宗门丢人!”
“抗议!我们抗议!”
山呼海啸般的怒骂声,几乎要将高台掀翻。弟子们的情绪被彻底点燃,他们可以接受失败,但绝不接受如此卑劣无耻的栽赃陷害!
“一群蠢货!你们懂什么!”程彪被骂得气血翻涌,却依旧强撑着,咆哮道,“此子手段残忍,废我亲传弟子,更是对本长老心怀不轨,此等心性歹毒之辈,若让他成长起来,必是我天玄宗的心腹大患!”
他猛地一挥袖袍,声音森冷如冰,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响彻全场。
“我以天玄宗大长老的身份,在此宣布!剥夺董小秣此次考核所有成绩,即刻起,将他……驱逐出天玄宗!”
轰!
“驱逐出门”四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每个人的心头。
全场所有的怒骂与抗议,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程彪这丧心病狂的决定,震得头皮发麻。
赢了考核,不但没有奖励,反而要被直接赶出宗门?
这已经不是黑幕了,这是明晃晃的屠刀,要将一个绝世天才,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我操你妈的,程彪!”
一声怒骂打破了死寂。贵宾席上,宫北“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合拢,那张俊朗不凡的脸上,再无半分玩世不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煞气。
他指着高台上的程彪,破口大骂:“老东西,你他妈出门是不是让驴给踢了脑子?自己徒弟是个废物,嗑了药都打不过人家,现在你个老废物就要把人赶走?天玄宗的脸,今天全让你这条老狗给丢尽了!”
这番粗鄙却直指人心的怒骂,让无数弟子心中大呼痛快!
刘通书脸色一沉,刚要发作,却被宫北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那眼神中蕴含的杀机,竟让他这位武王强者都感到一阵心悸,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宫北!你放肆!”程彪气得浑身发抖,“你身为内门弟子,公然辱骂长老,目无尊长!信不信老夫连你一同治罪!”
“治我罪?你算个什么东西?”宫北嗤笑一声,桃花眼中尽是轻蔑,“就凭你?也配?今天这事,你要是敢动我兄弟一根汗毛,我保证,明天你程家的祖坟,都得让人刨了!”
狂!
霸道!
这才是内门前十的真正底气!
程彪被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知道,在道理和声望上,他已经彻底输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动用最后的手段!
他不再理会宫北,而是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令牌,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怒吼!
“刑罚殿何在!!”
声音滚滚如雷,传遍了整个主峰。
看到那块令牌,全场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是刑罚殿的召集令!代表着宗门最高,也最不容置喙的铁血法规!
完了!
所有弟子心中都咯噔一下,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
程彪,这是要彻底撕破脸皮,动用宗门法规来强行镇压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数道气息冰冷而强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天而降,落在了高台之上。
为首一人,身穿一身玄黑色执法长袍,面容削瘦,眼神阴鸷,鹰钩鼻,薄嘴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酷烈气息。
“刑罚殿副殿主,赵无极!”有内门弟子认出了来人,失声惊呼。
看到来人,程彪那张死灰般的脸上,终于重新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他快步上前,对着赵无极拱了拱手,指着擂台上的董小秣,恶人先告状。
“赵副殿主,你来得正好!此子名为董小秣,在考核中公然服用禁药,又修炼邪功,手段残忍,废掉同门,更是意图谋害本长老!此等恶徒,按宗规当如何处置!”
赵无极那双阴鸷的眼睛,缓缓扫过擂台,目光在奄奄一息的南宫城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了董小秣的身上,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他根本没有询问任何人的意思,甚至连看都没看台下群情激奋的弟子们,只是对着程彪,微微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而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程长老所言,本座信了。”
他转过身,面向全场数万弟子,那属于先天境后期强者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将所有的议论声都死死压下。
“外门弟子董小秣,考核之中,违反宗规,手段狠毒,品行败坏,罪证确凿!”
“经刑罚殿裁定,即刻起,剥夺其天玄宗弟子身份,废其修为,逐出宗门,永世不得踏入天玄宗半步!”
“来人!给我拿下!”
冰冷无情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响彻云霄。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与不甘。
在绝对的权势与不公的法规面前,他们所有的愤怒与抗议,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数名刑罚殿的执法弟子,身上带着冰冷的杀气,一步步朝着擂台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逼近。
然而,从始至终,作为风暴中心的董小秣,却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高台上那两个狼狈为奸,宣判着他命运的身影,看着他们脸上那丑陋而得意的笑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将束手就擒,接受这不公的命运时。
董小秣的嘴角,忽然,微微向上扬起。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绝望,只有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与……怜悯。
仿佛在看一群,即将被踩死的,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