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灯灭，照亮江真心底的那间茶室，已然漆黑一片。
或许可以说这世道本就如此，弱肉强食，谁的拳头硬，谁就能活下去。
所以他没有为周掌柜掩埋或是哀悼。
只是从其怀里掏出一个几乎已经碎成渣的茶饼，取了块布，重新包了包，便塞入了画卷之中。
随后他就开始清点其余尸体上的战利品。
一番摸索下来，总共收获三十枚玄晶、一瓶贴着“黑虎续锐丹”的丹药，里面躺着七枚黑不溜秋的药丸，他尝了一枚，似乎是疗伤丹，入口腥臭，效果一般，只能感到腹中传来阵阵凉意，五脏六腑随之一轻，一炷香后药效便彻底消失殆尽。
除此之外，几人身上还为他贡献了几十两银子，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不算丰厚，毕竟从几人身上的身份令牌来看，他们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内门弟子，在黑虎门也只能算是喽啰，但却令江真感到心满意足。
将所有尸体和血迹用落叶草草掩埋住，他就重新坐到了篝火旁，开始打坐运转浮屠破妄心诀，以此来压制体内还在沸腾的气血。
这沸血诀正如他之前想的那般，和奇刃吸食精气转化为法力的能力搭配起来，二者相辅相成，简直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方才每杀一人，他就可以感到体内不断燃烧的气血得到了补充，同时也让沸血诀的威力提升了少许，就如同往篝火里不断添柴的道理一样，干柴越多，火就越旺。
并且沸血诀的持续时间也随之开始延长，那所谓的三天空窗期对他来说，也跟没有一样，只要杀的人足够多，气血和精气跟得上补充，他就可以一直施展沸血诀。
只不过这术法也有两个弊端，那就是他得自行解除沸血诀，有两种方法，一个是按照术谱中所说，逆行沸血诀便可以立即解除，但这样会损伤心脉，没有十天半个月的静养，休想下床。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像他现在这样打坐，通过打坐修炼浮屠破妄心诀的方式，慢慢恢复如初，可这也需要时间。
另外一种弊端则是施展完沸血诀后，他身上的衣物被烧成了灰烬，只余下一双残破不堪的鞋子，今后与人交完手，怕是免不了一番尴尬。
如果抛开这两种弊端不谈，那这沸血诀还真是一个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不二法门……
一夜就这么过去，转眼第二天清晨。
江真从那些尸体上挑了几件稍微干净一些的行头，换上之后，早早便来到了城门口，等待城门开启。
可刚一来到城门外，他就发现今天难民似乎比昨晚要多出不少，甚至还有几个带头闹事儿的聚齐了一帮人正站在吊桥外大呼小叫。
江真拦住几个一番打听，这才得知，原来有一波将近万人的活尸大军，正向着此城缓缓逼近，此时此刻估摸距离此城还有不到一百多里。
这个距离可以说是非常近了，也就四天的功夫，整个黑石城便会被活尸大军彻底包围，到时候外面这些付不起进城费的难民，可就遭了殃了。
他们要么选择继续北上，但多半会饿死途中，要么就在城外等死，反正左右都是死，还不如趁着还有力气，闹开城门搏一条生路！
“凭什么他们能在城里安稳待着，咱们就得在城外等死？”
一个满脸虬须的汉子把手里的木棍往地上一顿，溅起些尘土，“活尸来了是死，饿死冻死也是死，不如冲进去！黑石城的守军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咱们这些人都死在城外？”
这话像火星子掉进了干柴堆，顿时引来了一片附和。
难民们本就被连日的惊惧和饥饿逼到了绝境，此刻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掐灭，眼底渐渐燃起了疯狂的红。
江真站在人群外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他看着那些被绝望裹挟的难民，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断了条腿的老者，更多的是面黄肌瘦的青壮，此刻都攥紧了拳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城门上的守军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几支箭矢“嗖”地射在吊桥前的空地上，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都给我安分点！再敢喧哗，直接放箭了！”
城楼上传来校尉的厉声呵斥，可这威胁此刻听来却格外苍白。
“放箭？有种你就放！”
先前那虬须汉子红着眼冲城楼上吼，“反正都是死，被箭射死总比窝囊死强！”
正吵闹着，城楼上忽然传来一阵梆子响，紧接着吊桥缓缓放下了一半，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人探出头来，声音带着些刻意的镇定：“城主有令，今日特例，每人只需十文钱便可进城！但丑话说在前头，进城后必须遵守城规，敢闹事者，格杀勿论！”
这话一出，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
十文钱虽不多，可对这些身无分文的难民来说，仍是笔不小的数目。
有人开始翻找身上的破布口袋，有人则面露难色地互相张望。
江真听罢眼神一动。
这城主倒是精明，既用低价稳住了局面，又能趁机敛财，还能把这些难民收作劳力或炮灰。
不多时，他就混在一大群难民之中进了城。
进城后的街道比城外更显压抑。
活尸逼近的消息显然已在城内传开，往日里吆喝叫卖的摊贩少了大半，药铺和粮铺门口却排起长队，掌柜们一个个脸拉得老长，时不时抬头望一眼城门方向，像是在计算大难临头的时辰。
江真没心思管这些，现在离正午还有段时间，他得琢磨对付陈长老的法子。
李雪迎说的毒能锁他一炷香法力，罩门在左肋旧伤处，这些关键听着实在，可他总觉得心里发沉。
炼精期八层的玄者，就算没了法力，肉身强度也远非寻常玄者可比，万一那毒的效力打了折扣，或是对方早有防备，恐怕不妙，所以他得提前做足最坏的打算，疗伤药是必备的，他虽然身上有好几枚刚得来的“黑虎续锐丹”，但补足法力的丹药却是没有，眼下必须再去坊市一趟。
江真顺着人流往玄者坊市走，越靠近千机阁，街上的黑虎门弟子便越多。
这些人大多面色凝重，腰间兵器半出鞘，时不时交头接耳，话题总绕不开“活尸”。
千机阁的大门虚掩着，江真掀帘进去时，掌柜正趴在柜台上清点玄晶，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又是你？这回买什么？”
江真盯着货架上的瓷瓶，指尖在柜面上轻轻点了点：“有没有能速补法力的？”
掌柜抬了抬眼皮，转身在货架上一堆瓶罐里翻出个莹白小瓶，瓶身刻着细密的水纹：“‘凝露丹’，服下后一刻钟内速补三成法力，没什么副作用，就是起效慢了点。二十枚玄晶。”
“太慢。”
江真摇头，对付陈长老，慢一刻都可能要命。
掌柜啧了声，又摸出个琥珀色的瓶子，里面的药丸泛着微光：“‘爆元丹’，嚼碎了法力立涌，但后劲足，过后会头晕目眩半个时辰。二十五枚，不讲价。”
江真接过瓶子晃了晃，药丸撞击瓶壁的声音清脆。
他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草木气飘出来，带着股沛然的生机。
这药比“凝露丹”霸道，正合他意，反正杀完陈长老，有的是时间缓劲。
他数出二十五枚玄晶拍在柜上：“就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