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府上的侍卫齐刷刷地从四周跑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他言淮景的心腹,平时负责守卫内院。
按理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昨夜,你们谁在此值夜?”言淮景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侍卫,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站在言淮景面前的一共三四十名侍卫,立刻有十多名侍卫上前一步,齐声回道:“属下等在此值守!”
“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他多希望此刻能有人能告诉他,他们看到了任倾雪离开,看到了有人放火,看到了任何可以证明她还活着的迹象。
然而,侍卫们却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回将军,昨夜一切如常,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属下等一直守在院外,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
言淮景刚燃起的希望,仅在瞬间,又被这齐刷刷的摇头扑灭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重新看向地上那个烧焦的尸身,眼神又变得空洞,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会就此定性时,一名站在后排的侍卫突然怯生生地举起了手:“将军,我……我好像想起点事……”
言淮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注意力全在那具焦尸上,并没有没听见那名侍卫说话。
李墨见状,温和说道:“你说。”
那侍卫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缓缓开口说道:“昨夜我并没有发现屋中的异常,但青鸾有段时间似是点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李墨追问,语气中有一丝期许。
侍卫指着那扇已经烧成了木炭的房门说道:“我昨日看见青鸾有段时间好像很警惕地站在门外,并且还时不时的叫几声。
只是那时府上烟花的声音太大了,青鸾的叫声被烟花声压了过去,我当时以为青鸾是害怕烟花的声音,着急进去找夫人,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经侍卫这么一说,李墨也觉得青鸾害怕不无道理。
青鸾今年已经三四岁了,往年过年的时候,城中放烟花,它都会怕得呜呜叫,躲在狗窝里面不出来。昨天那么大的动静,它害怕也是正常的。
赵管家也在一旁听着,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他觉得事情好像不是青鸾害怕那么简单。
这府里的人,除了那几个被李墨扔出去的丫鬟外,其余人对青鸾都还不错。
它若是真的害怕,完全可以跑到熟悉的人那边寻求安慰,没必要一直守在一扇暂时不会打开的门外,还那么警惕。
可一条狗的反常,又能说明什么呢?总不能拿这个去质疑走水的起因。
“将军,还是尽早安排夫人的后事吧!”赵管家看了一眼依旧失魂落魄的言淮景,终究还是硬着心肠劝说道,“天气渐热,再拖下去……对夫人也不好。”
言淮景纵有万般不舍,也知道赵管家的用心。
人已经这样了,再纠结也无济于事,他只想让任倾雪能走得安稳一些。
“吩咐吧。”言淮景抬眼看了一圈烧毁的屋子,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有痛,有悔,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疑虑。
他转身往花坛走去。
花坛的边缘已被昨夜的那场慌乱踩踏得不成样子,泥土外翻,几朵开得正盛的花被碾成了泥。
只有花坛中间的一点花,还安然无恙地屹立在那里,花瓣上还沾着灰烬。
言淮景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那花瓣,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为何,你没有像它们这般顽强一些?”
为何你不能再等等我?
我还有好多话想同你讲呢!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之前罚你跪雪地里,其实我的内心也在挣扎。
还有那些刁难你的人,第二天就被我杖责了。
这场婚礼,也是我真心想给你一个名分……
赵管家和李墨对视一眼,转身开始着手安排“任倾雪”的后事。
并没留意到言淮景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湖边。
他站在湖边,望着那深不见底,足以淹死人的湖水,真想一同随任倾雪去了。
言淮景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没一会儿,院子中传来“扑通”一声。
院子中的所有人闻声望去,只见湖边的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而原本站在湖边的言淮景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好!将军跳湖了!”一名离言淮景最近的小厮吓得脸色惨白,指着湖面失声喊道。
李墨立刻放下“任倾雪”的尸体,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湖边,跟着言淮景一同跳了进去。
李墨怎么也没想到,言淮景竟能为了殉情跳了湖。
他奋力地往湖底游去,却看见言淮景正闭着眼往湖底沉,四肢舒展,任水流给他冲到哪里,毫无挣扎的意思。
李墨急忙向言淮景游去,抓着他的一只手腕,就调头往岸上游。
不料,言淮景却突然发力,甩开李墨的手,动作决绝地,往更深的地方游去。
言淮景力道大得惊人,李墨被他推得往后一仰,呛了好几口湖水。
见言淮景越游越远,李墨无奈,只好紧跟着往言淮景那边游。
而言淮景见李墨穷追不舍,竟转身往湖底扎得更深。
慌乱中,两人擦过一片淤泥。
那里有个清晰的脚印,尺码小巧,像是女子的鞋印。
湖中淤泥太深,水下的暗流不是很大,所以,还能依稀看见任倾雪的那一脚。
可李墨的注意力全在言淮景身上,他憋着气,奋力去抓对方的脚踝。
而言淮景只顾着挣脱,手脚并用往更深处钻。
所以,他们便这样错过了唯一看到任倾雪还生还的希望。
即便没错过,昨日府上那么多人往湖里跳,遇到几个会水的,猛子扎这么深也是寻常事。
谁会在意淤泥上多出来的一个脚印?
李墨追着言淮景游了一会儿,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眼前开始发黑。
他实在游不动了,只能放弃追赶,拼命往水面冲去。
“哗啦”一声钻出水面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在水面缓了一口气,看见言淮景还在往下沉,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咬了咬牙,又深吸一口气,再次扎进水里往下游。
而言淮景抱着必死的决心,湖水呛得他胸腔阵阵抽搐,口鼻难受得很,可他丝毫没有要游上去的意思。
他甚至在想,就这样死了也好,至少能在黄泉路上追上她,哪怕是被她再讨厌一次。
等李墨再次找到言淮景时,他已经不再动弹,四肢散开着,像片失去重量的叶子,正慢慢往湖底的泥沙里陷。
李墨心里暗骂了一声,抓着言淮景的脚腕,拼命往岸上游。
这次没再遇到反抗,可拖着一个昏迷的人比刚才费劲十倍,每一寸上浮都像是在跟水流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