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蜡烛极粗极长,足有手臂粗细,是任倾雪为自己准备的最后的退路。
她本想着如果不能悄悄逃出去,就烧了这间婚房,为自己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
如今看来,这场骚乱虽比预想中的早了半个时辰,却也恰好撞在了宾客满堂的当口,人多手杂,正好能乱中取静,也不失为一个机遇。
此刻房内光影晃动,任倾雪望着眼前步步紧逼的姜慕城,看准她扑过来的空档,用力一推,将她推出了一丈多远。
姜慕城撞在床柱上,闷哼了一声。
不等姜慕城回神,任倾雪又一脚将蜡烛踢到了纱幔上。
那纱幔是上好的丝绸,轻薄易燃。
火苗“噌”的一下就窜了上去,顺着纱幔往上爬,转眼就烧了半幅。
不过眨眼功夫,火苗一下窜到了房梁上,木梁被引燃,发出“噼啪”的响声。
青鸾在屋外狂吠,声音急促,前爪疯狂地刨着门前的地面,爪子都磨出了血痕,仿佛它早已预见主人身陷火海的惨状,想尽快把任倾雪救出来。
下人们也看见了窗户里透出的火苗,顿时慌了手脚,纷纷丢下手里的活计,拎着水桶往湖边跑。
这次轮到姜慕城懵了,她只想杀了任倾雪,并不想烧屋子啊!
屋子烧了,她还怎么与表哥洞房?
还怎么凭着这夜,怀上言淮景的嗣子呢?
姜慕城万万没料到,任倾雪竟然纵火。
她环视一圈,屋里除了桌椅床榻,就只有桌上的合卺酒。
脑中一抽,竟抓起酒壶便往火里泼。
后果可想而知。
合卺酒遇上烈焰,“轰”的一声炸开一团火球。
火苗登时又猛地涨高了一大截。
姜慕城看着窜到房梁的火苗,当即慌了神,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救命啊,着火啦,救命啊!”
“快来人救命啊,这屋里还有人呢!”
她哪里见过这般架势,被吓得连连后退,却不知自己早已踩在散落的烛油上。
而火窜起来的刹那,任倾雪早已矮身躲在了床下。
那是她事先备好的地方,床板下被掏空了一块,四壁涂了雄黄,能暂时隔绝热气,避一避火势。
下人们很快便提着水桶冲进了屋。
刚一进屋,他们就看见一个穿着新娘服的人影被窜起的火苗烫得在屋中到处乱窜。
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谁也没看清那身嫁衣下的面容,都以为是任倾雪被困火中,纷纷朝着她泼水。
不知是谁,“哗”的一桶水冷水劈头浇下,正浇到了姜慕城的身上。
姜慕城身上的火苗顿时熄了大半,只剩下的一些火星还在灼烧着衣料。
火苗刚退下来些,姜慕城那一贯骄纵的性子便开始作怪。
“谁泼的,不知道看着点吗?都泼到本小姐的脸了!”姜慕城抹了把脸上的水,趾高气昂地质问道,仿佛忘了自己还在火海里。
府上的下人忙着救火,基本就是泼完一桶水,转身又往外跑,去湖里再提水。
并没有人留意到姜慕城的叫骂,就算听到了,也顾不上回应。
——
此时正厅里,言淮景被前来祝贺的宾客拉着灌酒,喝得稍微有些醉,脸颊发烫,脚步也有些虚浮。
他与任倾雪的新婚院子离正厅稍远了些,并未能及时发现院子里的火情。
待言淮景无意间抬头看到那边的浓烟时,院子里的火已经烧得很大,眼看就要将房子烧毁了。
巡防的侍卫也看见了火势,纷纷提着水桶往那边跑。
言淮景看见浓烟后,顿时酒便醒了大半。
他发疯似的往院子跑去,“别出事,别出事,千万别出事。我才刚娶到你,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他跑得太快,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穿堂过院时,他撞见提着水桶的小厮,抓着便问:“夫人呢?看见夫人没有?”小厮只顾着喘气,胡乱指了指火场方向。
言淮景跑到院子里时,火势已经被下人和侍卫控制住。
他推开围着的下人,他不顾一切地往里冲,“倾雪!”。
不料,他却被侍卫死死拦住。
“放开我,若是倾雪受伤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将军,还是等火势再稍减一些,您再往里进吧!现在进去怕是会死人的。”
“那倾雪怎么办?她怎么办?”言淮景挣扎得猛,侍卫抓着他的手便越紧。
火势稍减后,他挣脱束缚冲进废墟,却发现整间屋子烧得七零八落,屋顶塌了一半,墙壁被熏得漆黑,基本不剩下什么完好的东西。
言淮景跪在滚烫的地面上,双手扒开冒着青烟的木屑,在废墟里一通翻找,摸到的都是木块和灰烬。
哪有什么任倾雪的身影!
“倾雪!你在哪啊?你到底在哪啊?”
“你出来啊,倾雪,倾雪!”他不死心,继续在碎瓦里扒拉着。
“夫人,你别吓我好不好。”他的眼眶红了,声音里带着哀求。
仅是片刻,那个原本穿着整洁喜服、干干净净的新郎官,就变得满身黑灰,头发凌乱,脸上手上都是被烫伤的红痕,狼狈不堪。
灰烬中,他摸到一片染血的衣角,那是他亲手为她挑选的嫁衣料子。
言淮景瞳孔骤缩,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魂魄,在漫天烟火中僵成一尊绝望的石像。
其余侍卫也跟着在废墟里翻找,过了好一阵,一名侍卫的喊声:“将军,是青鸾,青鸾还活着!”
言淮景猛然抬起头,心却猛地跳动着,虽不是想找的人,但也重燃起一丝希望。
他踉跄着跑过去,见青鸾蜷在断墙下,四爪被烧得通红,毛发焦了大半,身子上却盖着一床浸湿的棉被,像是有人特意护住了它。
言淮景蹲下身抱起青鸾,它虚弱地哼唧了两声,往他怀里缩了缩。
他搂住这团滚烫的小身子,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砸在青鸾焦黑的毛上。
没等他缓过神,又有名侍卫翻出一只烧焦的脚,上面还套着半只烧得只剩鞋底的红色婚鞋。
“将……将军……好……好像……”
“有话快说!”言淮景哪里还有心情听侍卫吞吞吐吐地说道。
侍卫闭了闭眼,硬着头皮喊道:“好像……发现……夫……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