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气得坐了回来,手一拂,把桌面上的东西都给摔在了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一地的碎屑乱飞,佛珠迸溅,在地上来回地上下弹动。响声惊断了众人的吵嚷,正堂中总算是稍稍安静了下来。
“闹够了没有?”老太太老泪纵横,垂头叹气道:“是我老婆子对不起景家,对不起你们这群小辈。既养出这么个孽障,都是我的错。
可如今他年岁已经大了,难道你们真的想气死了他,让我这个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我就再纵着他这一回,就这一回。别闹了行不行。”
老太太终究还是偏向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大爷把头仰了起来,再次像个斗胜的公鸡,好似这些年来,皆是如此,他总是有办法拿捏老太太。
“不行!”大太太声音嘶哑,哭的眼睛都肿了,头发因为挣扎而变得凌乱,倔强地瞪着老太太。
“你信不信老子休了你,把你赶出景家去。”大爷凶厉地指着大太太说着。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望向大太太,缓缓起身,喃喃道:“算我老婆子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跟他闹了,就再让他一回好不好?都让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回。实在不行我老婆子给你跪下行不行?别再胡闹了好吗?”
大太太抹着眼泪,却是越抹越多,明明胡闹的人不是她,但现在被指责的人却是她。
她口里喃喃着不甘心,不管不顾地骂道:“这么多年来,我让了多少回?妥协了多少回?哪次他说的不是最后一回?哪一次又真的是最后一回,你如此偏宠这个儿子,连道理都不讲了,真的不怕遭报应吗?
公公娶了你,生了个这样的儿子来,难怪会早死,都是让你这个老东西给害的。”
“你!”老太太被骂的连连跺脚,气的话都不利索了:“你......你忤逆不孝你!”
“你竟然敢这么说我娘,老子现在就休了你。”大爷四处找着笔墨纸砚,景砚狄急忙站起身去拉着大爷,阻止着他。
“爹,爹,你不能休了我娘。”
“她忤逆婆母,我怎么就不能休?”此时大爷和老太太完全站在了同一边,表现着身为儿子的孝心来。
大太太眼睛都哭肿了,带着恨意地盯着大爷的动作,景砚狄和景修俨两个人拉,都拉不住冲动下的大爷。
看着那重重人影,大太太努力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她像是死了心,妥协了,气的把牙齿都咬出了血,恨声道
“好,我答应不闹了,但是他想纳那个女人进门,就必须得等到那个女人怀了孩子才可以,如此总行了吧。”
大太太似是骂也骂了,闹也闹了,结果让她彻底死了心,终究迫于压力,再次选择了妥协。
可她目光之中,是恨、是怨、是不甘、是委屈,怎么都驱散不了,怎么都压不下去,在眼眸中犹如风暴一般地氤氲着。
苏红雪垂眸,好似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婆婆生出了几分同情来。
代代的为难,皆是女子战争,男子受益,不外乎如此。
堂中一片沉默,一场闹剧,终究在大太太的妥协下结束。
估计大爷回去后,又要开始折腾怎么养身子。
慕云舒在这一刻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景家十几年来为何会越来越衰败。
回去的路上,景修俨紧紧抓着慕云舒的手,带着些愧疚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当家人很没用?”
慕云舒摇了摇头,秋风吹乱了她的鬓发,她抬手捋到了后面。
“景家自永宜二十四年受到叛国案的牵连而衰落,这些年若非祖母的丰厚嫁妆,早就没了如今的景家。她是景家在洪流当中的立家之本。
可如今这个立家的根本变成了祸家的根本,任是谁来,都无法可解。你是小辈,连大太太和三爷都没办法,你又能怎么办?这不怪你。只是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景修俨问
慕云舒抬眸望着已经是残荷断藕的池塘,继续道:“先前我一直觉得祖母是个很有魄力也很有想法的女子,她支持我掌家、支持我贴补云帆,也会支持我参加郡主的生辰宴。她通透、睿智、机敏、果敢。
可为何在面对自己儿子时,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所有的坚持与理智都在刹那消失的干干净净。变成了个完全不讲道理的老太太?”
景修俨轻叹了口气,拨开眼前挡路的花枝,娓娓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大伯是祖母第一个顺利出生的孩子吧,她怀的提心吊胆、生的凶险万分,自然会对这个孩子倾注更多的情感。
大爷是她在景家立足的根本,是她的盔甲亦是她的软肋,面对心中的那份特殊时,天然的就会想去妥协,和是否睿智无关,只是因为事关她的宝贝,她赌不起也承受不了那个后果。
没有对错,只因为那是大爷。”
二人沉默着走了一段,都不想再去考虑这个暂时无解的问题。
说到孩子,慕云舒又想到了大太太最后的那句妥协,她反抓紧了紧景修俨,忽然问道
“为什么月娘一旦有了孩子,大太太就会允许她进门?”
景修俨没注意到慕云舒的反常,反而很乐意被她抓着,随口道:“可能是因为只有孩子才是一个女人能真正在婆家站稳脚跟的筹码吧。”
慕云舒的脑海里,同时想起了景凇的那句话。
“那是自然,一个女子想要能立足,能赢得名分,还有比孩子更重的筹码吗?没有孩子,这些女子,终究是无所依靠的。”
“所以弟妹,你也该跟修俨早点有个孩子,不然你这手中的大权也难以拿稳。”
“孩子,真的就那么重要吗?”慕云舒喃喃,好似是在询问,又好似是在自语。
景修俨没多想,顺口道:“孩子固然重要,可在我看来夫妻二人才更重要,毕竟能真正陪伴在身边的,也只有身边的那个人。”
慕云舒却是有些心事忡忡,思绪好像转到别的地方去了,没怎么听景修俨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