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会秘标？”陈永禄的惊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在麟德殿内激起层层涟漪。各国使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皆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东瀛“黑龙会”，对于常与海打交道的南洋、东南沿海诸国而言，并非陌生名字。这是一个行事诡秘、手段狠辣的组织，传闻与扶桑高层关系密切，专门负责刺探情报、绘制海图、甚至暗中劫掠商船。
君临渊与靖海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天圣海疆图绘制耗时数年，由靖海水师最精锐的勘探船队秘密完成，耗费无数心血。其边缘标注的“未知海域”，意味着连水师也尚未完全探明。
渡边一郎脸色大变，急忙辩解：“陛下明鉴！‘黑龙会’乃民间浪人组织，行事乖张，与我扶桑朝廷绝无干系！此等标记，定是其私自所为！”
君临渊目光沉沉地扫过渡边一郎，并未立即表态。他修长的手指在海图边缘那几处微小的浪花符文标记上缓缓摩挲，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那标记背后潜藏的阴冷窥伺。
“靖海侯，”君临渊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之音，“命水师即刻增派快船，由你麾下得力干将统领，前往此标记海域详查！朕要知晓，那里究竟有什么！”
“臣遵旨！”靖海侯抱拳领命，声如洪钟，眼中战意升腾。海疆安宁是他的职责，任何潜在的威胁都必须扼杀在萌芽中。
这个小插曲，虽然短暂，却给原本趋向和谐的万国宴蒙上了一层阴影。东瀛的野心与暗中动作，让各国使节，尤其是沿海诸国，心中都多了一丝警惕。
君临渊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知道时机已到。他缓缓起身，玄衣龙章，气度恢弘，朗声道：“诸国使臣远道而来，共襄盛举，足见睦邻友好，四海同心之愿。”
“此约名为《承熙之盟》！其要旨有四：一曰不割地，各国疆土神圣，互不侵犯；二曰不称臣，诸邦平等往来，无分尊卑；三曰不纳贡，商贸互利，公平交易；四曰不联姻，各守其俗，勿以姻亲扰国政！”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殿宇之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使臣耳中。“此四不原则，乃天圣与诸邦共处之基石！盟约既成，当昭告天下，由各国君主印玺为凭！”
短暂的沉寂之后，殿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由衷的赞叹！“陛下圣明！仁德无双！外臣谨代表楼兰，愿签此盟！”楼兰使臣率先激动表态。
“吕宋愿签！此约乃我小邦安身立命之保障！”“高丽愿签！”“琉球愿签！”“南洋三十六岛盟国，愿共签此约！”赞同之声此起彼伏，许多小国使臣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
鸿胪寺官员早已备好以金线织就的盟约文书，上面以天圣文字及诸国文字并列书写着“四不”条款。各国使臣纷纷上前，郑重地取出携带的国玺印鉴，在文书指定位置加盖国印。
君临渊看着眼前盛况，心中亦是豪情激荡。此盟若成，可保天圣周边海疆及陆疆数十载安宁，为国内休养生息、推行新政赢得宝贵时间。
他目光扫过，发现绝大多数使臣都已盖印或准备盖印，唯有代表北方草原霸主的匈奴使臣——右贤王呼衍灼，始终端坐不动，粗犷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沉冷如冰。
待诸国使臣盖印完毕，文书传至呼衍灼面前。鸿胪寺少卿恭敬道：“右贤王殿下，请贵国用印。”呼衍灼抬起眼皮，那双如同草原苍狼般的眸子锐利地看向君临渊。
“天圣皇帝陛下！贵国此约，立意甚好！然，我匈奴与大单于有一事不明！”呼衍灼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贵国盟约，言明‘不纳贡’。然则，去岁我匈奴遭遇百年白灾，牛羊冻毙无数，牧民困苦。”
“天圣富庶，粮草丰盈。我大单于体恤子民，特命外臣请问陛下：天圣既以仁德立国，视诸邦为友，可否念及我部族之艰难，赐予岁粮十万石、绢帛五万匹，助我匈奴渡过难关？”
此言一出，殿内刚刚还热烈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各国使臣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与了然。匈奴，果然还是那个匈奴！所谓的“不纳贡”，不过是换个名目索要财物罢了！
“右贤王此言差矣！”没等君临渊开口，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女声自殿外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云倾在青鸾的搀扶下，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殿外。
她依旧穿着素雅的宫装，脸色苍白，但身姿挺拔，目光清澈而坚定。她缓步走入殿中，对着君临渊微微颔首，随即看向呼衍灼。
“盟约‘不纳贡’，旨在杜绝强权胁迫下的不平等索取。若论‘互助’，天圣去岁赈济南方旱灾、扑灭瘟疫，耗粮何止百万石？匈奴若真遭白灾，心向和平，何不效仿我天圣‘以工代赈’之策？”
“我天圣可开放边境数处榷场，许匈奴牧民以劳力换取粮食物资，互利互惠，方为长久之道。岂能空口白牙，索要无度？此非互助，实为劫掠！与盟约精神背道而驰！”
萧云倾这番话，条理清晰，义正词严，既点明了匈奴要求的本质，又给出了更符合“互助”精神的解决方案。殿内诸国使臣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呼衍灼脸色铁青，他没想到一个病弱的女人竟敢如此直斥其非！他瞪着萧云倾，眼中凶光闪烁：“皇后娘娘此言，是说我匈奴乞讨不成？”
“本宫只是阐述事实，明辨是非。”萧云倾毫无惧色，迎着他的目光，“盟约在此，签与不签，全在右贤王一念。天圣仁德，但绝不懦弱。要战，我天圣百万雄师枕戈待旦！要和，便请尊盟约而行，收起无谓之贪念！”
“你！”呼衍灼勃然大怒，手按上了腰间的弯刀刀柄。“右贤王！”君临渊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天寒冰，瞬间压下殿内所有嘈杂。
他缓缓起身，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呼衍灼，“朕的皇后，所言便是朕意！《承熙之盟》，天圣与诸国共守之约，容不得半点亵渎！”
“匈奴若愿守约，天圣自当以友邦待之，榷场互通有无，利民利国。若不愿……”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至极的弧度，“那便请右贤王，带着你的人，即刻离开宸京！”
话音落，殿外守卫的禁军甲胄铿锵，刀剑出鞘半寸的摩擦声清晰可闻，森然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麟德殿！靖海侯更是踏前一步，虎目圆睁，手按佩剑，死死锁定呼衍灼。
呼衍灼脸色变幻不定，环视四周，看到的只有冷漠、鄙夷和隐隐的敌意。他明白，今日若敢妄动，别说达成目的，恐怕连全身而退都难。
他死死盯了君临渊和萧云倾一眼，眼中怨毒之色浓得化不开。最终，他猛地一挥袍袖，冷哼一声：“好！好一个天圣帝后！好一个《承熙之盟》！外臣……领教了！告退！”
他竟不再看那盟约文书一眼，带着几名同样满面怒容的匈奴随从，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流星地冲出了麟德殿！一场本应圆满的盟约签订，因匈奴的贪婪与蛮横，终究留下了一道刺眼的裂痕。
君临渊看着呼衍灼愤然离去的背影，眼神冰冷如万载寒潭。他转向殿内诸使，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匈奴无礼，坏此盛事，朕心甚憾。”
“然《承熙之盟》既定，天圣与诸邦之约，永世不移！盟书已成，当昭告天下！传旨：设宴三日，共庆此太平之基！”“陛下圣明！”殿内再次响起山呼海啸般的颂扬声。
萧云倾轻轻咳嗽了一声，君临渊立刻上前扶住她，低声道：“你怎出来了？快回去歇着。”萧云倾摇摇头，目光投向殿外匈奴使臣消失的方向，低语道：“陛下，匈奴索粮不成，恼羞成怒，恐生祸端。北疆……怕是难安了。”
君临渊握紧她的手，眸中寒光凛冽：“朕知道。兵来将挡！正好，云倾你之前所提的‘棉甲’与‘罐头’之策，可以提前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