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张开双臂,“为朕宽衣。”
此刻,殿中立着两个人,陛下一个也没看,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乔予眠下意识的看向徐公公。
徐公公呢,心思活络,抿嘴儿笑着告了退,没片刻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殿内。
重要的是,皇帝陛下并未阻止。
眼下,能为他宽衣的,除却乔予眠外,也没有旁的人了。
她一步步蹭到谢景玄身边,双手搭落在他的腰间的吉服带上,摸索着寻找其上的暗扣。
好在她找的快,不消片刻便将那条吉服带解下来,转而去摸他胸前旁侧的龙袍盘扣。
这回,却没那样利落了。
这一件云锦织就的龙袍,要由宫中上百位绣娘花上两年的时间,才能制成。
步骤繁琐,费心劳神,每一处细节极力的追求尽善尽美。
乔予眠正循着了盘扣,刚要解开,手却被人捉住了。
“不会?”
谢景玄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的指尖,一颗颗的去解龙袍上的暗扣。
覆在手背上的触感格外的清晰,甚至有些烫人,乔予眠手心出了汗,适时地转移了话题,状若不经意地,问出了这一早醒来,便一直想找机会问出口的话,“昨日……陛下叫人围了乔府吗?”
“原来三娘还记得?”谢景玄拉的她的手一点点向下解,“这么说来……三娘也还记得自己昨日都对朕做过什么了?”
乔予眠的手抖了一下。
只听陛下哂笑一声:“看来是记得。”
她终于是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镇定了,“臣女昨儿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说着,膝盖一软,就是要跪下去了。
谢景玄攥紧了她的手,才没叫人真的跪到了地上去,“榆木脑袋,朕几时说过怪你了?”
“今晨朕回来,远远就听到宫娥嚼嘴,说朕昨日带了个美人儿回来,宠幸一夜。”
乔予眠暗自闭了闭眼睛,这事儿怎个就传的这样快,甚至无需一夜的时间,便传开了。
谢景玄抬起乔予眠的下巴,“眠眠,朕封你为乔贵人,你可会觉得委屈?”
贵人列宫妃正六品,她初入宫中,这样的位份,不高不低。
乔予眠思衬着,觉得并无不妥。
她并不在乎什么位份,反正早晚是要离开的,位份对于她而言,只是个名头罢了。
只封贵人,不至于在朝堂上掀起波澜,也不至于叫这宫中其他的妃嫔心生妒忌,太后那边,也没法揪出他什么错儿来。
最重要的是,他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陪伴左右,他无聊时便去她那儿解解闷儿。
谢景玄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了。
只是,如今想尽快脱身是不容易了。
乔予眠施施然行了一礼,“臣女叩谢陛下隆恩。”
她刚跪下,下一刻,就被谢景玄从地上拽了起来。
穿在外面的龙袍盘扣已被悉数解开,此刻龙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劲骨丰肌,尽数包在白色中衣内,勾勒出能血脉喷张的线条。
她实在是太过乖巧,好像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甚至是过分的,她都会点头,一一满足。
谢景玄想,往后在这宫中,他该多护着她些,免得叫她被人给欺负了去。
谢景玄拉着她的手,唤着她的小名,“眠眠,往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臣女……”
“嗯?”
乔予眠默了默,记起了自己刚刚被封了位份,便改了口,“嫔妾想回家一趟。”
谢景玄蹙眉,极是不解,“那地方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乔予眠不答,而是抬眸反问,“若是以往,嫔妾中了算计,八成都是会忍气吞声下来,可如今,如今嫔妾已是您的人了,这一回,嫔妾不想再忍了。”
她说着说着,眼眶里也跟着红了。
“嫔妾恳求陛下,能允我回家一趟,找父亲问个明白,也算是……了却了这一桩因果。”
谢景玄是真见不得她的眼泪的。
那红红的眼圈儿仿佛烫进了他的心口,叫人的心脏一把揪紧了。
他下意识的动了动,想要借此缓解这陌生的感觉,却在看着她眼尾红红时,无论怎么动都无济于事。
谢景玄松开她的手,转身往书桌方向走时,抬手按了按心口。
这才觉得好受些。
他不太明白这种滋味儿,待稍稍缓解了,就没多在意。
乔予眠看着他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本折子,这折子最后被他放进了自己手心里。
她刚翻开,就听谢景玄道:“昨夜朕叫人连夜提审了乔侍郎,他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末了,谢景玄冷哼一声,忍不住补了句:“朕的朝堂上竟混进去这么个腌臜玩意。”
“陛下要处置父亲吗?”
“你说呢?”
乔予眠道:“不满陛下,嫔妾确有个不情之请。”
“说。”
乔予眠深吸了一口气,“父亲他许是受了歹人的蛊惑,才会默许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嫔妾想请陛下看在他在朝中多年,不曾犯过什么大错的份儿上,给他一个重新改过的机会。”
“你不恨他?”
怎么可能不恨呢,她险些便要再一次死在他的纵容包庇,为虎作伥之中了,可正因着恨,她才不能将人给一棒子打死了,那还有什么趣儿?
她要亲手叫父亲割了爱,舍了情,每日每夜都只能提心吊胆的活着,祈盼着她不要秋后算账。
况且,她这一遭入了宫,反倒是父亲的官位被一撸再撸,在这吃人的宫里头,她活的只会更艰难。
乔予眠从来不信真的有什么人能将她完完全全的保护着,放在手心儿里疼着、爱着。
眼前的男人,或许只是对她一时的感兴趣儿,待那喜爱褪去,余下的,也只是艰难度日,在这之前,她无论如何,也得为自己谋条旁的出路,便是日后离开了,也能好好活着。
且,蓉儿还在府上,依靠着侍郎府,她能为她觅得相宜的夫婿。
褪去了那一身明黄龙袍,谢景玄打算换一身常服。
这会儿,走到了墨梅屏风后,并未看到乔予眠的眼神。
乔予眠的步子,在屏风外面止住了,却又被叫了进去。
“为朕更衣。”
他再度抬起手,理所当然的稍稍昂起脖颈,显然是被人伺候习惯了的。
乔予眠从架子上取下了那件石青色绣龙纹长袍,绕到了他身后,顺从的为其更衣。
乔予眠一面动作着,一面口不应心的回答了刚刚的问题,“父亲既是受人挑唆,才纵容这样的事情发生,嫔妾想,只要我回去与他说明白,父亲不会还不清醒的。”
谢景玄暗暗啧了一声,心道,她可真是天真。
不过,天真些也好,她心里干净,人也干净,不会耍心机,使手段,他很中意。
“朕给你半日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