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两青年自桃树下的阴影处跨步而出,行至乔予眠近前时,众人才终于看清了那铜盆里装着的不明液体到底是什么。
那红棕色波光粼粼的一大盆,还夹带着浓重的腥臭味儿,分明是血!
那手端一盆血的青年人扬手便要泼。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瞪大了眼睛,望向乔予眠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这一盆黑红黑红的血淋下去,不死也得扒层皮吧?
三娘子可真是太惨了。
千钧一发之际,又听那大师一声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喝,“不好!”
“她要跑!”
“呀嘚!我看你往哪里跑!”
那大师晃悠着手里的铃铛,脸色变得狰狞起来,就在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之际,只见大师双指一伸,指尖所指——!
正正当当是郑姨娘与乔侍郎所在的方向。
“你二人快!别让她跑了!殃及到侍郎大人。”
大师话音方落,只见那两青年陡然调转了方向,这回也不知是因为师父的催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步子迈的更开,也更快了。
几乎是眨眼之间,两人已到了郑姨娘跟前。
郑姨娘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明明是冲着乔予眠去的,明明都是说好了的,怎么忽然就到了她跟前了。
耳边却骤然响起一道声音,只听那大师扬声吼道:“侍郎大人,快快放开你怀中之人!”
乔侍郎笃信鬼神,被这一声吼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当即一把将郑娥从怀里推了出去。
力道之大,直将郑娥推得一个趔趄,脚尖绊在了凸起的一块青石板上,重重摔在了地上。
“不唔!”
还没等郑氏抬起头来说上一句话,那盆原本是为乔予眠准备的公鸡血精准泼出,兜头到脚将她给淋了个全。
“嘶——”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后退一大步,避的更远了。
腥臭的公鸡血也不知是放了多少日子了,加之郑氏好死不死的,在公鸡血泼下来的时候张着嘴,以至于那血直接顺着那翁张的唇进去,萦绕在口腔之中。
郑氏脸上、身上一片黏腻腻,同时又散发着恶臭,她刚想张口,可连一个字儿都没能说出来,口腔以及鼻腔中那恶心的直冲天灵盖的味道就令她止不住的趴在地上干呕。
大师喜出望外的高声叫嚷着,“显了!显了!快快抽魂!”
众人还没明白抽魂是为何意呢,只听得一道凌厉的鞭子破空之声响起,便随着鞭尾高高扬起,又重重地落下,竟是直接毫不留情的抽在了郑氏那被溅了一身公鸡血的身体上。
“啊!!”
郑氏惨叫出声,口腔中的公鸡血伴随着唾液,顺着嘴角流下。
可她本就跟个血葫芦一样,如今那道口涎却真的不怎么引人注目。
紧接着,第二道鞭已经挥下来,每一鞭子都是奔着要抽走郑氏的魂儿去的。
“官人!官人救我——!”
郑氏被打的满地打滚,喊叫声已经破了音,哪还有往日的端方可人了。
乔侍郎耳边都是郑娥的惨叫声,心下跟着发紧,眼瞧着便要上前去。
正是这时,那大师将手中的铃铛一震,扬声高呼,“停!”
一声令下,两青年当时鸣金收兵,来也快,去也快,眨眼间便收起了手里的东西,又退到阴影里面儿去了。
乔侍郎终于得着了说话的机会,“大师,这是何意?不是说在眠儿身上……”
不是说那恶鬼在眠儿身上吗,怎么最后却跟娥儿扯上了关系,还害得娥儿……如此狼狈。
乔侍郎不忍卒看。
娥儿细皮嫩肉的,在庄子时更是被他好生的养着,何时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啊。
乔予眠抱着肩膀,饶有兴味的瞧着这一幕,心道,这大师叫他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少女视线转圜时,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父亲身上,自是瞧见了了父亲眼中那做不得假的心疼。
可若这公鸡血和这顿鞭子落到了自己身上呢。
父亲明明就知道这所谓的驱鬼仪式要做什么,可他还是将自己推到了这大庭广众之下,要眼睁睁看着她被泼血,被打。
可如今不过是换做了郑氏,不过是让她挨了本该是由她挨的一切,父亲便知道心疼了?
乔予眠心中的嘲弄之意几乎将要压不住。
看着多么深情呐,
还不是在“大师”开口的一瞬间就将郑娥推出去了。
父亲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
这厢,大师先是恭恭敬敬的向乔侍郎行了一礼,随后习惯性的摸了一把山羊须,颇是后怕般叹了口气,一脸深沉庆幸道:“方才情形危急,若非侍郎及时将这位姨娘给推出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啊。”
乔侍郎一听,顿觉脊背一凉,哪还有空关心郑氏了,盯着大师,紧紧追问:“那现下情况如何了?”
“唉。”山羊须大师又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侍郎大人,这厉鬼凶恶的很,想必生前是遭受了很大的痛苦,死后才能形成此等规模的怨念,如今我虽已将那恶鬼的魂儿给除去,但这怨念却需要久久为功,方可完全化开,否则,于乔府不利啊……”
“那究竟该如何将怨念化去?”
“这……”那大师眼皮一掀,踌躇半刻。
乔侍郎瞬间明白过来,当即道:“大师,你就快快说吧,酬谢定不会少了的。”
山羊须大师顿时喜笑颜开,两缕耷拉着的眉毛都跟着动了动,“乔侍郎客气了。”
“若想化去这怨念,自然是有办法的,只需这位姨娘斋戒七七四十九日,并夜夜戌时在祖宗祠堂外跪上两个时辰,便可将这怨念化解。”
山羊须大师话还未说完,原本趴在地上像是死过去的人忽然扑上来。
“官人!你别听他胡说!他就是个江湖骗子!”
“他……!”
郑氏嘴上一松,眼瞧着就要说什么出来,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喉舌之中将要吐出来的话,被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不能告诉官人这道士是她找人假扮的。
也就是嘴上这么一顿的功夫。
眼瞧着那沾满了黏腻鸡血的手就要碰到乔侍郎的裤脚。
正是危急时刻,一只粉嫩的绣鞋出现在视野之内。
乔予眠这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了郑氏的肩膀上,将那血葫芦似的人给踹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