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杨靖暗中支撑的物资和犀利火器,耶律家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舰,在惊涛骇浪中愈发颠簸欲沉。年前那几场看似煊赫的胜利,不过是油尽灯枯前徒劳的回光返照。
赵良嗣以其猎鹰般的嗅觉,精准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他洞悉,此刻的辽国早已外强中干,只需临门一脚,便会土崩瓦解。再加上杨靖提前通知安排。于是,他凭借过人的智计与如簧巧舌,悄然游走于各大氏族之间。面对那些举棋不定的首领,他剖析时局,言辞恳切如刀:“大辽天命已衰,气数将尽。若再盲目追随,无异于自缚于沉舟。智者当暂敛锋芒,保存实力,静待天时,另觅生路!”这番切中要害的游说,终令几个举足轻重的实力派氏族心生动摇,选择了闭门自守,冷眼旁观。
契丹王庭之上,死寂如墓。辽天祚帝耶律延禧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跳,歇斯底里的咆哮震得殿梁嗡嗡作响:“人呢?!都死绝了吗?!为何不答?!年前不是还捷报频传,大获全胜吗?!为何转眼间天翻地覆?!那些女真金狗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不成?!说话!赵良嗣呢?那个口口声声的‘大忠臣’何在……”他的怒吼在空旷的大殿里徒劳地回荡,只剩下无边的愤怒与绝望。
丞相耶律大石忧心如焚,看着几近癫狂的皇帝,急趋上前,拱手苦劝:“陛下!龙体为重!当务之急,请陛下速速移驾,暂避锋芒啊!”
“避?往何处避?!朕乃大辽天子,岂能如丧家之犬般逃窜!”耶律延禧状若疯虎,依旧狂吼不止。
耶律大石见劝说无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对身旁的宫廷近卫猛地一挥手,声音沉重如铁:“带陛下走!”
“放肆!尔等安敢……”耶律延禧的挣扎在精锐近卫的钳制下显得如此无力,被架着踉跄拖向宫外。那不甘的怒吼渐行渐远,最终淹没在殿外的风雪中。此一去,大辽王朝的丧钟,已然敲响。
此时,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正亲率如狼似虎的金军,挟着复仇的烈焰,向辽国的膏腴之地发起雷霆般的猛攻。想起女真世代承受的辽人欺压与血泪屈辱,他胸中怒火滔天,誓要将这压顶的巨山彻底粉碎,血债血偿!
在决定性的出河店之战中,完颜阿骨打非凡的军事天才与无匹勇毅展露无遗。金军仅有区区3700战兵,而辽国却集结了号称十万的庞大军团,兵力悬殊宛若天堑。然而,完颜阿骨打毫无惧色。他巧妙利用女真人对萨满的虔信,于风雪之夜激励士卒:“吾方卧,有人三撼吾首,此乃神明启示!言今夜进兵,必获大胜;若迟,则大祸临头!”军心为之大振。三千铁骑踏碎风雪,如离弦之箭扑向出河店。拂晓时分,金军神兵天降般出现在鸭子河北岸。更令辽军魂飞魄散的是,金军前锋手中竟擎着数架喷吐烈焰的奇诡火器——正是杨靖暗中提供的“火龙出水”!灼热的火舌瞬间吞噬了正在破坏冰面的辽兵先锋,惨叫声撕裂寒空,阵型顷刻大乱。金军铁骑趁势如虎入羊群,纵横冲杀。此役,金军不仅俘获无数辽兵、车马粮秣,更缴获了部分辽军仓皇遗弃的“火龙出水”,极大地震慑了对手,提振了己方士气,成为战争史上以弱胜强的又一传奇。
出河店大捷后,女真各部望风归附,金军兵力迅速膨胀过万。完颜阿骨打剑锋直指辽国命脉——军事重镇黄龙府。此地乃辽国国库所在,经济命脉,外城壁垒森严,内城固若金汤。强攻硬打,极易陷入腹背受敌之境。完颜阿骨打采纳常胜将军完颜娄室“围点打援”之策:先围困黄龙府,扫荡外围,歼灭援军。金军攻势如潮,外围据点迅速瓦解。合围已成,完颜阿骨打亲率主力直抵黄龙府城下。此时城中守将耶律宁已困守数月,粮草殆尽,援军渺茫,军心涣散。总攻令下,金军推着新赶制的攻城器械(其中不乏模仿“火龙出水”的简易火器),如怒涛般涌向城墙。**尤其令守军肝胆俱裂的是,金军阵中竟抛射出大量燃烧的陶罐,落地即爆,烈焰冲天,浓烟滚滚(此亦为杨靖“火耗”物资之一,金人称之为“震天雷”)!** 城头守军被这震天雷打得焦头烂额,阵脚彻底崩溃。他们太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了,不久之前他们还用这东西打的金人抱头鼠窜,如今风水轮流转。耶律宁见大势已去,只得弃城而逃,黄龙府易主。
黄龙府陷落的消息传来,耶律延禧暴跳如雷,倾举国之力,亲率七十万大军(号称),誓要碾碎新生的金国,一雪前耻。而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身边,仅有两万疲惫之师。一比三十五的悬殊比例,堪称战争史奇迹。然而,完颜阿骨打洞悉辽军虽众,实为乌合,主将庸懦,士卒畏战。他于阵前仰天恸哭,悲声道:“吾领汝等起兵,只为女真不再为奴,自立一方天地!然天祚不容,亲率倾国之兵来伐!今唯两途:拼死一战,或可求生;抑或缚我献于天祚,屠我全族,降辽乞活!”将士闻之,无不血脉贲张,同仇敌忾,誓与辽军玉石俱焚。
决战爆发,金军将士如疯似魔,以命相搏,在庞大的辽军阵列中反复冲杀,竟凿开一道道血路。辽兵虽众,在金军悍不畏死的冲击和**不时在密集处炸响的“震天雷”** 造成的恐慌下,指挥失灵,进退失据,混乱如沸粥。正当两军胶着死战之际,辽国内部突发政变,另立朝廷的噩耗传来。耶律延禧闻讯,方寸大乱,竟不顾眼前千载难逢的歼敌良机,仓皇下令撤军回援。完颜阿骨打岂容良机错失?立即挥军衔尾急追,终于在护步答冈追上辽军主力。金军以哀兵之势,左右包抄,短兵相接。辽军本已士气低落,撤退中又遭此猛击,加上**后军辎重被金军敢死队以“火龙出水”点燃,火光冲天,浓烟蔽日**,瞬间全线崩溃。护步答冈一役,曾雄踞北中国二百余年的庞然大物辽国,脊梁彻底断裂,再无回天之力。
随着金军铁蹄席卷,辽国疆土如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完颜阿骨打终偿夙愿,覆灭大辽,血仇得报。接下来便是犁庭扫穴般的彻底征服。金军所向披靡,辽军残部或降或逃,百姓在战火与铁蹄下被迫臣服。金国不仅鲸吞了辽国辽阔的疆域,更囊括了包括契丹、汉人在内的庞大人口。为稳固统治,金国推行猛安谋克制度,将军事组织与地方行政熔于一炉,同时亦吸收辽国旧制,以图融合。
辽亡之后,不甘的契丹贵族仍在挣扎。1215年,耶律留哥攻占金东京,部将耶律厮不等劝其称帝自立,摆脱蒙古。然耶律留哥深知蒙古可怖,拒之,携子亲谒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嘉其识时务,仍封辽王,命统旧部。然1216年初,耶律厮不叛,于澄州称帝,国号辽,改元天威(史称后辽)。然此残辽命运多舛,耶律厮不旋即为部下所杀,乞奴监国。同年秋,蒙古木华黎大军东下,乞奴不敌,率九万部众遁入高丽。在高丽,后辽内讧迭起,金山杀乞奴,统古与杀金山,喊舍又杀统古与。1219年正月,耶律留哥借蒙古、东夏联军之力,攻克高丽江东城,喊舍自缢,五万后辽军降,残辽至此烟消云散。
此时,远在汴京城的北宋朝廷早已被北方的剧变震得人心惶惶。朝堂之上,本就忐忑度日的宋徽宗赵佶更是如坐针毡。随着金辽两国战争的爆发和辽国的急速崩溃,赵佶在大臣们的讨论中,从一开始偶尔听到一个叫杨靖的名字,后来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其身影也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这位艺术皇帝的脑海中。“乱臣贼子……简直是大逆不道……”赵佶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他对杨靖了解得越多——特别是此人竟能暗中影响辽金两大国战局,甚至通过断绝供应加速了庞然大物辽国的灭亡——就越是心惊肉跳。他总觉得杨靖和金国人那如狼似虎的兵马,随时都会调转矛头,挥师南下,攻打他这富庶却文弱的北宋。“朕不过是与人为善,平日里写写字,画个画,只想安安心心地做个太平天子,怎么就这么难呢?为何总有这等枭雄觊觎朕的江山?”赵佶搜肠刮肚地在脑海中翻找着最恶毒的词语,却发现自己养尊处优,根本不谙市井粗鄙之语,最终只能反复念叨着“乱臣贼子”,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虚弱。
赵佶深知当下局势危如累卵,必须得想个法子应对。正所谓“国乱思良将,家贫思贤妻”,他在心中急切地呼唤着自己的良将。“高俅呢?”赵佶略显烦躁的声音在金殿上响起,目光扫向殿下的高太尉,“这个杨靖……你可知晓?” “杨靖”二字如重锤般敲在高俅心上。他猛地一激灵,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大脑疯狂运转:“陛下怎会突然问起他?难道……难道是陛下察觉了登州那边异常丰厚的‘孝敬’?……不对,若是问罪,不会如此问法……” 高俅强自镇定,但脸色已微微发白。
“认不认识?!回话!”赵佶见高俅神色有异,沉默不语,心头疑云更重,不耐烦地催促道,声音拔高了几分。
“回……回陛下,臣……认识此人。”高俅如梦初醒,慌忙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力维持着恭敬的姿态。
“说说。朕记得,他的镇海将军和登州宣抚使,是你当初力荐的吧?”赵佶的目光紧紧锁住高俅,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他的内心,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龙椅扶手。
高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扑通”一声,他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陛下明鉴!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表!当时……当时确是登州通判呼延庆上报,言杨靖于海防、缉盗有大功,且颇有治才,臣……臣一时爱惜人才,又见他确有实绩,这才斗胆举荐!陛下!臣识人不明,有负圣恩,竟不知此獠包藏祸心至此!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严惩……” 额头撞击金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好了,起来回话。”赵佶看着高俅惶恐磕头的样子,心中的疑虑稍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高俅的恐惧不似作伪,看来他与杨靖未必真有太深的勾结。“如今局势想必你也知晓,金人灭辽,兵锋正盛。而杨靖盘踞登州,手握重兵,又曾暗助金人……说说,朕该怎么办?” 赵佶的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茫然。
高俅颤巍巍地站起身,脑子飞速权衡着利弊。他知道,此刻的回答至关重要,既不能显得与杨靖过从甚密,又得设法保住这个重要的财源和潜在的屏障。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臣……臣斗胆妄言。臣以为,杨靖此人……虽行事乖张,野心不小,但观其行止,眼下……似并无与金国合流、即刻南下之意。相反……有他坐镇登州,或……或有益无害?”
“哦?!”赵佶微微前倾身体,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探究,“你这说法倒是大胆。怎么个有益无害法?细细说来。”
高俅定了定神,组织着语言:“陛下明察。登州之地,北临渤海,隔海与辽东、金国腹地相望,西接我京东东路,实乃海陆要冲,咽喉锁钥!其地理位置,对我大宋而言,至关重要!如今金国新灭大辽,气焰熏天,其兵锋所指,难测深浅。而杨靖盘踞登州,拥兵自重,恰如一道横亘于金国与我大宋腹地之间的天然屏障!金人若欲南下,必先虑及登州杨靖之兵在其侧翼甚至后方的威胁。有他在彼,金国投鼠忌器,必不敢轻易倾尽全力,渡河或绕海直扑我汴梁!此其一。” 他偷眼看了看赵佶,见皇帝若有所思,并未打断,便继续道:“其二,杨靖能以一隅之地,暗中搅动辽金战局,其能其势,非同小可。若我朝贸然与之交恶,将其彻底推向金国,或是迫其自立,则无异于自毁藩篱,强敌立至!故臣愚见,与其视其为心腹大患,日夜提防,不若……暂且默认其存在,借其力以牵制金国锋芒,为我大宋整军经武、巩固边防,赢得喘息之机!此所谓……驱虎吞狼,以毒攻毒之策也。” 高俅说完,深深低下头,等待裁决,手心已全是冷汗。
“哦?!驱虎吞狼……以毒攻毒……”赵佶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竟露出一丝恍然和赞许的神色,“爱卿此论,倒也别开生面,颇有见地。嗯,有意思!传旨!命政事堂诸相公速至垂拱殿偏殿议事!高卿,你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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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垂拱殿偏殿内气氛凝重。宰相王黼、枢密使童贯、知枢密院事郑居中、尚书右丞李邦彦,以及被紧急召来的兵部尚书耿南仲、御史中丞李纲等人齐聚一堂。赵佶端坐御座,将北方金国灭辽、杨靖盘踞登州的严峻局势,以及高俅“以杨靖为屏障,驱虎吞狼”的建议,简略地向重臣们说了一遍。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众卿家,对此事,有何高见?”赵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宰相王黼率先出列,他捋了捋胡须,沉吟道:“陛下,高太尉所虑,不无道理。杨靖此人,崛起于微末,却能搅动风云,绝非庸碌之辈。金人新胜,骄狂之气正盛,其兵锋之锐,不可不防。登州地处要冲,若由杨靖这等桀骜不驯却又实力不俗之人占据,确如一道天然屏障。使其为我所用,牵制金人,确为权宜之计。然……”他话锋一转,“此策亦如刀尖起舞!我等绝不能将社稷安危尽数寄托于此獠一念之间!为今之计,当双管齐下:一者,默许杨靖暂居登州,甚至可稍加安抚,令其安心为我抵挡金人;二者,也是最紧要的,陛下需即刻下旨,勒令河北、河东、京东诸路,整饬武备,加固城防,招募敢战之士,速练新军!尤其是大名府、真定府、太原府等要地,需屯驻重兵,打造为铁壁雄关!如此,方可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王黼的提议,显然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务实派官员的想法,既想利用杨靖,又不放弃自身防备。
枢密使童贯接口道:“王相所言甚是。臣即刻行文河北东西两路、河东路,严令各军州整军备战,加固城池壕堑,清点军械粮秣。另,可密令登州左近州军,对杨靖部动静严密监视,但有异动,飞马急报!”
其他几位相公也纷纷附议,补充细节,有的强调水师需加强渤海巡防,有的建议从江南调拨钱粮充实北边军需。殿内的气氛似乎朝着利用杨靖、加强自身防御的方向达成了一致。
然而,一个清朗而带着忧虑的声音打破了暂时的和谐:“陛下!臣有异议!” 御史中丞李纲越众而出,面色凝重,声音铿锵有力,“王相、高太尉之议,看似稳妥,实则遗患无穷!杨靖此人,来历不明,行事诡秘,先助辽,后资金,翻云覆雨,毫无忠义可言!其盘踞登州,拥兵自重,实为国之大患,绝非藩篱!今日我等为图一时之安,默认其割据,他日其羽翼丰满,或与金人勾结,或自立称王,则登州非但不是屏障,反成插入我腹心之利刃!高太尉言其‘暂无南下之意’,然其意岂能揣度?将国家安危系于如此反复无常之枭雄一念,岂非儿戏?臣以为,当务之急,绝非绥靖安抚,而是应速派得力干员,明察暗访,彻底弄清杨靖之底细、实力、意图!同时,调集京东、京畿禁军精锐,陈兵于登州西境,示以威压,迫其就范!若查明其确有反意或通敌之实,当以雷霆之势,趁其立足未稳,速除之!此方为社稷久安之计!万不可养虎遗患!” 李纲的言辞激烈,目光灼灼,充满了对杨靖的极度不信任和对朝廷安危的深切忧虑。他的话音刚落,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支持和反对者皆有,原本看似统一的意见瞬间出现了裂痕。
赵佶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紧紧锁了起来。李纲的担忧像一根刺,精准地扎在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上。利用杨靖?还是除掉杨靖?这抉择沉重如山。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幅巨大的《坤舆万国全图》。
就在这时,兵部尚书耿南仲趋前一步,指着地图上河北东路与西路交界处,尤其是大名府的位置,缓声道:“陛下,河北东西两路,直面金国新得之燕云故地,乃我朝北门锁钥,重中之重!大名府控扼河朔,尤为关键。至于登州杨靖……”他顿了一顿,看了一眼高俅和王黼,又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李纲,斟酌着词句,“李中丞之忧,老臣深以为然,杨靖确为心腹之患。然王相之言亦老成谋国,眼下金人威胁迫在眉睫,若对杨靖逼之过急,恐生肘腋之变。臣有一折中之策,或可两顾。”
“哦?耿卿但讲无妨。”赵佶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耿南仲指着地图上登州西北方向、位于河北东路与登州交界处的一片区域(可能是莱州或登州内陆部分,历史上曾属“羁縻”或争议地带):“陛下,此地原为辽占,后因战乱几成无主,或名义上属我朝,实则鞭长莫及。不若……以此地为饵?陛下可下旨,晋封杨靖一个虚衔爵位,如‘莱国公’或‘登州郡王’之类,再将这片名义上的‘无主之地’划为其食邑封地。此乃空头人情,于我无损。然对杨靖而言,此乃朝廷正式承认其地位与地盘,名正言顺。更妙者,其封地与我河北东路接壤,与金国新占之平州(今秦皇岛一带)亦不甚远。杨靖若欲保此‘封地’,则必与我河北守军形成某种默契,共御金人;同时,其封地亦与金国势力范围犬牙交错,金人若想南下或西进,也需顾忌杨靖在此地的存在。如此,一纸空文,一块虚地,一个虚爵,便可令杨靖为保其既得利益,不得不与我朝维系表面关系,并与金国产生潜在摩擦,达到‘以地驱虎,使其互斗’之效!待我朝整军经武,实力恢复,再图后计不迟。” 耿南仲的计策,充满了政治算计,试图用最小的代价,将杨靖暂时绑定在对抗金国的战车上。
“嗯…妙!妙啊!”赵佶的眼睛亮了起来,耿南仲的计策似乎完美契合了他既想利用杨靖又不想付出太大代价、更不想担风险的心理,“耿卿此计老成谋国!以虚爵空邑,便能令杨靖与金人互相牵制,为我所用!高,实在是高!” 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露出了多日不见的轻松神色,“王卿,李卿,尔等以为耿尚书此议如何?”
王黼捋须微笑:“耿尚书之策,深得‘以夷制夷’之精髓,化被动为主动,臣附议。”
高俅更是心中暗喜,连忙道:“陛下圣明!耿大人此计大善!不动刀兵,不费钱粮,便能收奇效!”
李纲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争辩,但看着赵佶已然意动的神情,以及王黼、高俅、耿南仲等人形成的意见主流,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拱手沉声道:“陛下……此策虽巧,然终非长久之计,更恐资敌以柄。望陛下明察,万不可松懈武备,更需对杨靖此人,严加监视,早做完全之备!” 他知道,此刻再争辩已无意义,只能退而求其次,强调防备的重要性。
赵佶此刻心情大好,挥挥手道:“李卿忠心可嘉,所言亦是有理。防范之心,朕自然明白。此乃‘以爵位为饵,驱猛虎搏蛟龙’之策也!”
耿南仲的策略比高俅的更为老辣,更具操作性,也更阴险。他将“羁縻”具体化,用实质性的利益(地盘、名分)去刺激和捆绑杨靖,使其成为朝廷更有效的挡箭牌和消耗品。
赵佶听罢,紧锁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来,眼中放出光来,连声赞道:“妙!妙!妙!耿卿老成谋国,此策甚善!以虚爵实利为饵,驱虎吞狼,坐收渔利!好一个‘以爵位为饵,驱猛虎搏蛟龙’!” 他仿佛看到杨靖和金国在他抛出的诱饵下,在登州和河北大地上打得头破血流,而他的汴京城依旧笙歌燕舞。
“既如此,”赵佶精神一振,迅速做出决断,“高俅!”
“臣在!”
“你即刻拟旨!晋封杨靖为……嗯……‘靖海郡公’!食邑实封于莱州……便定在胶水、即墨沿海膏腴之地!加授其‘京东东路防金诸州水陆兵马安抚制置使’,总揽登、莱、密三州防务!赐丹书铁券,许其便宜行事!旨意中要大大褒奖其‘忠勇’,为朝廷守边之功!另,密谕呼延庆,务必将此‘隆恩’晓谕杨靖,并密切观察其反应!王黼、耿南仲!”
“臣在!”
“整军备边诸事,由你二人会同枢密院速速拿出章程,钱粮兵甲,务必优先供给河北、河东!李纲!”
李纲面色沉郁,但仍躬身:“臣在。”
“你所虑亦有理。暗查杨靖底细之事,便由你御史台选派精干可靠之人,秘密进行!切记,万勿打草惊蛇!” 赵佶试图平衡两派,但明显倾向于耿南仲的“利诱”之策。
“臣……遵旨。”李纲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不甘和忧虑。
一场关乎大宋命运的御前决策,就在这“驱虎吞狼”、“以利相诱”的基调中尘埃落定。然而,无论是高俅眼中的屏障,王黼口中的权宜,耿南仲算计中的棋子,还是李纲心中的巨患,那个盘踞在登州、手握“火耗”之秘的男人,真的会如汴京城里这些大人物所设想的那般,甘心做一枚被利用的棋子吗?御书房内弥漫的,除了熏香,更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和未知的寒意。赵佶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登州那个小小的点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仿佛能感受到那遥远之地传来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灼热气息。
群臣山呼万岁,心思各异地退出大殿。汴京的天空,阴云并未散去,而登州方向的暗流,在金国灭辽的巨大阴影下,正变得更加汹涌难测。赵佶那“安安心心做个皇帝”的愿望,在这乱世之中,显得愈发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