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都是假的…”他喃喃自语,涕泪横流,目光呆滞地扫过走廊墙壁上挂着的那些“名家字画”——那是他斥“巨资”从一个“特别有门路”的掮客手里收来的,当时对方信誓旦旦说是某位已故大师的“秘藏遗作”。此刻,在獬豸那穿透门板的冰冷威压和幽蓝光晕下,那些画作显得如此廉价、呆板,连画上大师的签名都透着一股心虚的潦草。一股强烈的羞耻和悔恨,比那无形的寒意更刺骨地攫住了他。
门内,那宏大的、冰冷的审判之音再次如同冰锥凿进他的脑海:“…亵渎…伪物…乱法…当诛…证据确凿…量刑…即刻执行…”
“量刑?!执行?!”沈万三吓得浑身肥肉猛地一弹,像只受惊的巨型水母。他双手死死抱住脑袋,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宣判,“不不不!獬豸大人!法兽祖宗!我有话说!我坦白!我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求生的本能如同肾上腺素,暂时压倒了极致的恐惧。他手脚并用地爬离那扇死亡之门,像一头慌不择路的肥猪,扑向自己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慌乱中,他那双胖手在冰冷的、爬满霜花的桌面上疯狂地摸索、扒拉。昂贵的派克金笔被扫落在地,水晶镇纸滚到一边,文件像雪片一样飞散。
“在哪里…我的账本…我的悔过书!”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鼻涕眼泪糊满了下巴。
终于,在厚厚的文件夹下,他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一个印着巨大“福”字的红色U盘!这是他沈万三的“商业机密”,里面装着他所有见不得光的账目备份、造假工艺参数、贿赂记录……当然,还有一份他为了应付“万一”而提前写好的、格式工整、措辞“恳切”的悔过书模板(虽然从未想过真能用上)。
“找到了!祖宗!证据!我自首的证据!”他像捧着救命稻草,不,是捧着免死金牌一样,双手颤抖地高高举起那个廉价的红色U盘,对着那扇幽蓝光芒疯狂涌动的办公室大门,声嘶力竭地喊道,“您看!都在这里!我都认!我坦白!求您老人家明鉴啊!给我个机会!我保证洗心革面!重新做…做个人!”
他一边喊,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把U盘插进桌面上那台还在冒着青烟、屏幕雪花的电脑主机。插了几次,胖手抖得太厉害,都对不准USb接口。
门内,那冰冷宏大的声音似乎停顿了那么一瞬,仿佛那来自远古秩序意志的化身,也被这贪生怕死、临阵磨枪的“投案自首”弄得有点措手不及。那穿透门板的、灭绝生机的幽蓝光柱,似乎也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带着一丝…困惑?
“伪物…亦为证…?” 那冰冷的声音在沈万三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荒诞的迟疑。显然,这位执掌“真伪”的法兽,面对一个用伪证(U盘里的数据本身就是伪造账目的一部分)来证明自己造假、以求宽恕的场面,其强大的逻辑回路也出现了短暂的卡顿。
沈万三捕捉到了这微妙的停顿!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对对对!祖宗!伪物也是证!铁证如山!”他猛地一使劲,U盘终于怼进了接口,那台冒着青烟的电脑主机居然回光返照般地“滴”了一声,雪花屏上竟然顽强地跳出了一个文件夹窗口!他狂喜,脸上的肥肉激动地扭曲着,“您看!您看!成本造假!偷税漏税!虚假宣传!以次充好!克扣工人血汗钱!还有…还有…”他目光扫过展示柜的方向,声音带着哭腔,“还有对您老人家的不敬!把您做成小铁疙瘩卖钱!我罪该万死!我罪该万死啊!呜呜呜……”
他干脆一屁股瘫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结满霜花的红木桌腿,双手捧着那个廉价的红色U盘,像捧着最神圣的祭品,对着门缝里透出的幽蓝光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了声情并茂的忏悔表演。
“我糊涂啊!祖宗!都是钱迷了心窍!忘了做人的根本!忘了头顶三尺有神明!更忘了您老人家明察秋毫,专治我这种奸商坏种!我该死!我活该!求您看在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呃…下有几个不成器的私生子份上,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我保证,回去就金盆洗手!把厂子关了!把赚的黑心钱都捐了!给希望工程!给…给动物保护协会!给您的祠堂重塑金身!天天给您上高香!供三牲!不!供六畜!天天供!”
他哭得情真意切,唾沫横飞,鼻涕泡都吹了出来,肥胖的身躯随着抽泣一耸一耸,活像一只即将被送上祭坛、正在做临终告解的待宰肥猪。那份浮夸的表演,配上他此刻狼狈到极点的形象,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构成了一幅荒诞绝伦又透着几分悲凉的画面。
门内,那由几十个假冒伪劣手办力量汇聚而成的獬豸虚影,悬浮在冰狱般的办公室中央。幽蓝的光流依旧在它庞大的轮廓上奔腾不息,发出低沉的、审判般的嗡鸣。那两点燃烧着冰焰的“眼眸”,穿透厚重的实木门板,如同两盏来自无间地狱的探照灯,冷冷地“注视”着门外那个正捧着U盘、哭得撕心裂肺、赌咒发誓要“金盆洗手”的胖子。
沈万三的哭嚎透过门板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浮夸和绝望:“…呜呜呜…我捐钱!捐给希望工程!捐给动物保护协会!给您的祠堂重塑金身!天天上高香!供六畜!顿顿不重样!求您老人家开恩啊……”
獬豸虚影那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头部,似乎极其细微地歪了一下。一种近乎“无语”的凝滞感,伴随着嗡鸣声里一丝不易察觉的、高频的紊乱波动,在冰寒的空气中弥漫开来。显然,这位代表着绝对秩序与真实的上古法兽,在漫长的岁月里审判过无数奸邪,但像门外这位如此…别开生面、如此…富有“创意”的“忏悔者”,恐怕也是头一遭。
冰冷的意志再次直接烙印在沈万三的脑海,那宏大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形容的、类似于金属刮擦的涩滞感:“…供…六畜?…顿顿…不重样?”
“对对对!”沈万三如同听到了特赦令的苗头,激动得差点把那个红色U盘捏碎,鼻涕泡“噗”地破了也顾不上擦,“顿顿不重样!猪牛羊鸡鸭鹅!管够!管饱!最新鲜的!最好的部位!您想吃红烧蹄髈还是清炖羊排?我亲自下厨…呃,我亲自请米其林三星大厨给您做!”
门内,獬豸虚影周身的幽蓝光流猛地剧烈闪烁了一下,仿佛被这过于“接地气”的供奉许诺噎得不轻。那巨大的、由光雾构成的独角,似乎都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亵渎…伪物…乱法…其罪…难容…”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试图拉回正题的威严,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那种碾碎一切的决绝,多了一点…被带偏节奏的无奈?“…然…供词…存录…伪证…亦录…”
沈万三那颗被恐惧和求生欲塞满的肥大脑子,瞬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有门!“存录”!“亦录”!祖宗松口了!需要证据!需要记录!需要仪式感!
“录!马上录!”沈万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敏捷,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弹起来(这个动作让他喘得像破风箱),扑到他那张爬满霜花的巨大办公桌前。他一把推开碍事的笔记本电脑,那屏幕还在顽强地闪烁着雪花点。桌面冰冷刺骨,但他毫不在意,肥胖的身躯几乎趴在了桌面上。
“悔过书!对!正式的悔过书!”他双眼放光,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翻出他平时用来签假合同、显得特别有“文化底蕴”的洒金宣纸,还有一支据说是“狼毫”但毛都快秃了的毛笔。墨汁?桌上没有!他目光疯狂四扫,最后定格在刚才被他打翻的、那盆可怜的绿植上。泥土混合着冰水,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糊成一滩。
“有了!”他眼睛一亮,扑过去,伸出胖手,狠狠挖了一大坨湿冷的黑泥巴!
他回到桌前,深吸一口气(吸进满肺的冰寒和泥土腥气),用那秃毛的狼毫笔,蘸饱了冰冷的黑泥浆,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开始在洒金宣纸上奋笔疾书。字迹歪歪扭扭,大如狗爬,墨(泥)迹淋漓,透着一股绝望的真诚:
**“伏惟獬豸法兽尊神座前:**
**罪商沈万三,利欲熏心,丧尽天良!造假售伪,欺世盗名!尤以仿造尊神法相,铸为玩物,亵渎神威,罪该万死!今蒙神威显化,如雷贯顶,幡然悔悟!痛彻前非!现诚惶诚恐,泣血具结悔过:**
**一、即日关闭所有造假作坊,遣散工人(工资结清!三倍!)!**
**二、变卖豪宅豪车(就外面那辆新买的幻影!),所得款项,尽数捐予希望工程、孤寡老人及…呃…动物保护(尤其是独角兽保护协会?)!**
**三、倾尽家财,为尊神重塑金身,建祠立庙,香火永续!每日供奉六畜…不!八珍!务必新鲜热乎!**
**四、余生行善积德,见假必打,见伪必揭,若违此誓,天打雷劈,神魂俱灭!**
**泣血叩首!惶惧待罪!**
**罪人:沈万三(按泥手印)”**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毫不犹豫地扔下笔,伸出沾满泥浆的胖手,在那歪歪扭扭的名字旁,狠狠按下一个黑乎乎、油腻腻、带着冰渣子的巨大手印!动作之用力,仿佛要把自己的悔恨和恐惧都按进纸里。
他双手颤抖地捧起这张散发着泥土芬芳、墨(泥)迹未干的“悔过书”,如同捧着自己最后的生机,对着那扇依旧幽蓝光芒涌动的办公室大门,带着哭腔高喊:“祖宗!您看!白纸黑字…呃…黑泥!还有手印!铁证如山!我认!我全认!求您法外开恩啊!”
门内,那巨大的獬豸虚影沉默着。翻腾的幽蓝光流似乎平缓了一些,那两点冰焰般的眸子,穿透门板,“凝视”着门外那张沾满泥巴、字迹丑陋却透着一股奇异“诚恳”的悔过书,以及那个涕泪泥污糊了满脸、捧着纸如同捧着圣旨的胖子。冰冷的嗡鸣声,在寂静的午夜办公室里,仿佛带上了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近乎叹息的余韵。
沈万三保持着双手高举悔过书的姿势,肥胖的身躯因为寒冷和恐惧筛糠般抖动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缝里透出的幽蓝光芒似乎不再那么疯狂地跳跃,那穿透骨髓的冰冷威压也稍稍减弱了一丝丝,但门内那巨大獬豸虚影的沉默,比之前的审判序曲更让他心胆俱裂。汗水(或者说冰水混合物)顺着他油腻的鬓角滑下,滴落在洒金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浑浊的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