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大理寺验尸房的陶土灶烧得通红。林姝玥将井底取出的毒粉样本放在白瓷碟中,银针在晨光中划出细碎的光。
谢砚舟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耳后跳动的脉搏上,昨夜在废庙护着她逃出的画面仍历历在目——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触碰到她的发丝,带着雨后青草的气息。
“乌头碱与曼陀罗的比例是七比三。”林姝玥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她转头时,发梢扫过他手背,“贺承改良了毒药,发作时间缩短到两刻钟。”
谢砚舟点头,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草屑:“手腕还疼吗?”他的指尖掠过她腕间擦伤,语气里带着只有两人能察觉的温柔。
“无妨。”林姝玥抬头,撞上他眼底未褪的关切。扬州灯会那晚的月光仿佛还在眼前,他说“我心悦你”时的坚定,让她此刻想起仍觉心悸。她转头继续研磨毒粉,耳尖却已泛红。
谢砚舟见状轻笑,正欲开口,衙役匆匆来报:“大人!城西银号发现尸体,死状与漕帮弟子相同!”
辰时初刻,城西“通裕银号”。林姝玥踩着满地碎银踏入正堂,谢砚舟紧跟其后,佩刀出鞘半寸,目光警惕地扫过角落。
空气中弥漫的曼陀罗香里混着铁锈味,掌柜的尸体趴在柜台后,指间攥着半枚三叶草香囊。
“死亡时间约两刻钟前。”林姝玥蹲下身,银针挑开死者牙关,取出蝴蝶形状的糖画,“城西摊的手艺,糖霜里掺了曼陀罗粉。”
谢砚舟皱眉,目光扫过散落的账本:“周掌柜曾为江家提供铸银原料,如今灭口。”他顿了顿,伸手替她挡住横梁上掉落的灰尘,“小心头顶。”
林姝玥点头,注意到死者腕间红绳上的青铜铃铛,内侧刻着“江记”二字。她用银针挑开暗格,取出字条时,谢砚舟的影子恰好笼罩住她,像一道无声的屏障。
“子时三刻,枯井见。”她读出字条内容,“贺承在逼我们入局。”
箫妄言晃着折扇走进来,扇面上的哭脸钟馗被晨光映得滑稽:“冰块脸,镇北侯府的人在外面候着,说是来送线索。”他特意加重“线索”二字,目光在两人间打转。
谢砚舟无奈摇头,接过管家递来的书信。林姝玥凑近一看,信末“冰脸大人”四字让她轻笑出声,想起扬州灯会那晚箫妄言的调侃——那时谢砚舟耳尖泛红的模样,比今日的晨光更动人。
申时初刻,大理寺正堂。箫妄言翘着腿坐下,折扇敲着桌面:“我家幕僚的字迹确实在账本上,但铸银这事,镇北侯府绝不可能参与其中。”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查到点有意思的——江家铸银的模具,是从城西黑市买的。”
谢砚舟闻言挑眉,与林姝玥对视一眼。她取出井底的铸银模具,纹路与箫妄言描述的黑市特征吻合。
“贺承想嫁祸镇北侯府,不过是混淆视听。”林姝玥指尖划过模具边缘,“他真正的目标,是城东米铺。”
“为何?”箫妄言好奇。
“漕帮密信提到‘米粮三车,戌时入城’。”谢砚舟取出密信残页,“贺承可能在米中掺毒,借百姓之口坐实谢家‘草菅人命’的罪名。”
箫妄言拍扇而起:“那还等什么?去城东守着!”他忽然看向林姝玥,“林姑娘就别去了,冰块脸肯定舍不得你涉险。”
“我也去。”林姝玥起身整理验尸包,“毒米需要现场检验,何况——”她转头看谢砚舟,“他答应过我,查案时不搞特殊。”
谢砚舟无奈轻笑,从袖中取出防烟粉布袋,替她系在腰间:“紧跟我三步之内。”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关切。
戌时初刻,城东米铺。林姝玥戴着斗笠,混在百姓中观察。谢砚舟扮成粮商,与掌柜的周旋,袖口暗纹与林姝玥的银链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那是扬州谢府的并蒂莲纹,她曾笑说“比三叶草好看”。
“三车米,要新稻。”谢砚舟的声音沉稳,却在掌柜的瞳孔骤缩时,指尖轻轻叩击柜台——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林姝玥闪入后堂,见小厮正往米袋里掺蓝色粉末。她甩出银针钉住对方手腕,动作利落如扬州乱葬岗验尸时的果断。
“说,谁指使的?”箫妄言不知何时跟来,扇骨抵住小厮咽喉。
“贺、贺公子……”小厮颤抖着说出名字,“他说掺毒后嫁祸谢家,给我银子远走……”
林姝玥取出银针检验粉末,与井底样本一致。她刚要开口,米铺外突然传来惊呼——一名百姓倒地,七窍流血。
戌时三刻,街头。林姝玥跪在尸体旁,银针划入指尖的动作被谢砚舟按住:“我来。”他取出自己的银针,动作轻柔却迅速,黑血混着蓝色粉末渗出。
“毒发太快。”她皱眉,“贺承想制造恐慌,激化民愤。”
谢砚舟点头,目光扫过围观百姓中混入的黑衣暗卫。他不动声色地将林姝玥护在身后,对箫妄言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晃着折扇去堵米铺后门。
“贺承在哪?”谢砚舟冷声问小厮。
“废、废庙……”小厮蜷缩着发抖,“戌时三刻,等消息……”
林姝玥抬头看他,发现他下颌紧绷,却在与她对视时,眼底的戾气化作温柔:“我带你去验毒,然后立刻回大理寺。”
“不。”她摇头,“贺承可能在废庙布毒,我要现场分析。”
谢砚舟刚要开口,见她眼中坚定,终是伸手替她紧了紧斗笠:“寸步不离。”
亥时初刻,城东废庙。林姝玥跟着谢砚舟踏入门槛,腐木味中混着更浓烈的曼陀罗香。谢砚舟突然停步,袖中暗器飞出,钉住门后射出的透骨钉。
“谢砚舟,林姝玥,你们果然来了。”贺承坐在神像手中,手中把玩着青铜铃铛,“可惜,你们来晚了。”
话音未落,庙门关闭,无数透骨钉破空而来。谢砚舟旋身将林姝玥护在石柱后,佩刀挥舞间,木屑纷飞。一枚透骨钉擦过他手背,血珠滴在她襦裙上,晕开细小的红梅。
“没事。”他低头看她,目光在她受惊的脸上停留,“闭气。”说着解下披风,浸了水后轻轻捂住她口鼻——这个动作在扬州灯会那晚也曾有过,那时是怕她呛到烟花的烟。
两人在烟雾中摸索,林姝玥忽然踩到半块糖画,形状是谢府并蒂莲。她心中大惊,抬头见贺承正从密道逃走,刚要追,却被谢砚舟拽住:“有火药!”
密道内突然传来巨响,谢砚舟迅速将她护在身下,碎石砸在他背上,却稳稳挡住所有飞溅的木屑。
子时初刻,大理寺验尸房。林姝玥替谢砚舟包扎背上的擦伤,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比扬州灯会时瘦了些。她指尖划过他泛红的皮肤,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疼吗?”
“不疼。”谢砚舟转身,握住她的手,“只要你没事。”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腕间银链,那里还留着废墟中被银针划伤的痕迹。
林姝玥望着他眼中的柔光,想起灯会那晚他说“我愿陪你走下去”的模样。那时的月光与此刻的烛光重叠,让她忽然想起现代的一句诗:“今晚的月亮和昨晚的一样,而我不再是昨天的我。”
“贺承的阴谋,不会得逞。”她轻声说,“江家和贺家的勾结,我们一定能查清楚。”
谢砚舟点头,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角:“无论多深的阴谋,只要我们一起查,总能水落石出。”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验尸台上的毒粉,“先休息,明日再查。”
林姝玥刚要开口,却见他已转身替她整理验尸包,动作细致如往常替她挑去肩头花瓣。她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感受着他的脉搏跳动:“一起。”
谢砚舟转头,见她眼中倒映着烛火,比扬州灯会上的任何一盏灯笼都更璀璨。他轻轻点头,将她拥入怀中,却注意着分寸,生怕弄疼她腕间的伤——这是他对她的珍重,如捧一汪清泉,唯恐惊了水中月。
窗外,晨光渐亮。验尸台上的银针与银链交相辉映,像极了他们相交却又各自闪耀的轨迹。
卯时初刻,谢砚舟送林姝玥回屋舍。街道上的灯笼尚未熄灭,他的披风半披在她肩头,走过青石板时,发出细碎的响。
“明日去城西黑市。”他忽然开口,“查铸银模具的来源。”
“好。”林姝玥点头,“我带上验毒工具,黑市鱼龙混杂,说不定有线索。”
谢砚舟转头看她,晨光中她的侧脸温柔而坚定。他忽然想起扬州灯会那晚,她在烟花下说“我早已舍不得”的模样,此刻的心跳,竟与那时一样剧烈。
“姝玥。”他轻声唤她,在客栈门前驻足。
“嗯?”她抬头,睫毛在晨光中投下阴影。
谢砚舟伸手替她理了理斗笠,指尖掠过她发梢:“早些休息。”话到嘴边,终是没说出“我心疼你”之类的话——他知道,她不需要多余的怜惜,只需要并肩的信任。
林姝玥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忽然轻笑出声。她知道,有些情意在岁月里早已根深蒂固,如他腰间的玉佩与她的银链,无需言语,自有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