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青石板被血浸得发亮,沈烬的指尖在玄火令上微微发颤。
五十把刀刃折射的冷光将她与清风大侠困在中央,火茧外传来死士们粗重的喘息,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恶犬。
\"沈姑娘,你的火还能撑多久?\"清风大侠的剑穗被火星燎得焦黑,他反手劈翻两个冲近的死士,剑脊撞在第三个人的手腕上,骨裂声混着闷哼炸开。
这位以\"快剑\"闻名江湖的侠士额角渗着汗,显然也在强撑。
沈烬咬着下唇,喉间泛起腥甜。
方才为烧信鸽和密信,她已透支了两成烬火,此刻体内的火焰像被抽干了芯子的油灯,明明还在跳动,却随时可能熄灭。
苏谋士站在包围圈外,捂着被玄火令灼伤的手腕狞笑,他身后又有二十几个持弩的死士从巷口涌来——林怀远果然留了后手。
\"撑不住便不硬撑。\"沈烬盯着自己掌心跃动的赤焰,突然想起昨日在藏书阁翻到的《异火录》残卷。
那上面说,烬火属\"灵焰\",可随施术者心意化形,温度越高形态越凝实。
她指尖微蜷,火焰骤然收缩成三寸长的尖刺,表面浮起细密的金斑,像淬了毒的蜂针。
\"清风兄,往左压!\"她低喝一声,手腕轻抖。
三枚火刺破空而出,精准刺穿最前排死士的刀鞘。
金属遇热变形的脆响里,那些死士的刀竟被熔成了扭曲的废铁!
\"好手段!\"清风大侠眼睛一亮,趁机旋身出剑。
他的\"清风十三式\"本就以灵动见长,此刻配合着沈烬专破兵器的火刺,竟将包围圈撕开半丈宽的缺口。
死士们惊觉手中武器成了废铁,一时阵脚大乱,有人弃刀扑上来肉搏,有人则举着断刀后退,反将身后弩手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但这空隙只维持了半刻。
苏谋士狠踹倒一个后退的死士,嘶声吼道:\"弩手绕到两侧!
射马腿!\"二十张弩机同时上弦的咔嗒声里,沈烬看见寒光从左右两侧袭来——那些弩箭尾羽染着青黑,分明淬了毒。
\"屏息!\"她猛吸一口气,周身火焰突然暴涨三尺。
赤红色的火墙裹住两人,弩箭射在火墙上,箭头瞬间熔成铁水,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可这波防御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玄火令的热度几乎要灼穿掌心,连指尖都开始不受控地发抖。
\"沈姑娘!\"清风大侠突然拽住她的胳膊往旁一拉。
一柄短刀擦着她耳际飞过,带起一缕碎发。
苏谋士不知何时绕到了左侧,他手中的短刀也淬了毒,刀身上的青斑在火光里泛着妖异的光。
\"小贱人,你毁我密信,我要剜了你的眼睛!\"苏谋士的脸因扭曲而显得格外狰狞,他的攻势比方才更狠,每一刀都直奔沈烬咽喉、心口这些要害。
沈烬咬牙接招,火刺在指尖凝结又碎裂,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烬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再这样下去,不出半炷香,她就会被抽干成一具空壳。
\"看那口井!\"清风大侠突然用剑柄点了点右侧。
沈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后巷尽头果然有口半人高的枯井,井沿爬满青苔,井口蒙着层厚厚的灰。
她瞳孔微缩,突然想起方才火墙灼烧时,井边的浮灰被气流卷起来,在半空凝成了淡灰色的雾。
\"清风兄,引他们往井边去!\"她迅速扯下腰间的丝帕,在火上一燎,火星子噼啪炸响。
清风大侠立刻会意,剑花一挽挑飞苏谋士的短刀,虚晃一招往井边退去。
沈烬则故意放慢脚步,指尖的火刺时断时续,做出力竭的模样。
\"追!
别让他们跑了!\"苏谋士捡回短刀,第一个冲上来。
死士们跟着呐喊,脚步杂沓地往井边涌。
待最前排的人离井口只剩三步时,沈烬突然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混着灵力涌进玄火令。
她猛地抬手,掌心的火焰化作一条赤练,\"唰\"地窜进枯井!
\"轰——\"
陈年积灰混着井壁脱落的碎砖被火焰掀上半空,枯井像突然炸开的烟筒,黄白色的浓雾瞬间弥漫整条后巷。
沈烬捂住口鼻,能感觉到灰烬擦过睫毛的刺痛。
死士们的惊呼声、兵器落地声、咳嗽声混作一团,连苏谋士的喝骂都被闷在了雾里。
\"走!\"她拽着清风大侠的衣袖往雾最浓的方向跑。
两人在混乱中撞翻几个死士,踢飞挡路的刀鞘,终于摸到了后巷的侧门。
门闩被沈烬的火刺熔成铁水,\"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可就在这时,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沈烬的手背飞过,在门板上钉出个焦黑的洞。
\"沈姑娘小心!\"清风大侠旋身挥剑,将第二支弩箭劈成两段。
沈烬借着月光瞥见苏谋士的身影在雾中晃动,他手中的弩机还在冒烟,显然是拼了命要留下她们。
\"分开走。\"沈烬突然停住脚步,将玄火令往清风大侠手里一塞,\"你带着这个往南,我往东。
他们要的是我,追你的人会少些。\"
\"不行!\"清风大侠攥紧玄火令后退半步,\"我护你到王府——\"
\"没时间了!\"沈烬反手推他出门,\"林府的人马上就会封锁街道,你拿着玄火令去城南药铺找南宫烬,就说我需要'冰蚕茧'。
记住,走墙根,别沾露水!\"
话音未落,她转身往东边的窄巷跑去。
背后传来清风大侠的低喝和刀剑相交声,还有苏谋士的怒喊:\"追那个穿绯色裙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烬的心跳得快要冲出喉咙。
她拐过三个街角,跃上青瓦屋顶,又顺着垂下来的藤条滑进一条暗河。
河水浸透鞋袜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可更冷的是体内的烬火——方才那记枯井烟火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灵力,此刻玄火令不在身边,她连指尖的火星都凝不起来。
\"撑住......\"她扶着河沿爬上岸,湿透的裙角滴着水。
身后传来追兵的吆喝,她咬着牙往巷深处跑,却突然踉跄了一下。
掌心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连体温都在下降——这是烬火反噬的前兆。
她摸向腰间的锦囊,里面本该有半块冰魄玉用来压制诅咒,可此刻锦囊空得只剩几缕丝絮——不知何时被扯掉了。
\"沈烬!\"
身后传来苏谋士的狞笑。
她回头望去,月光下,二十几个死士举着火把从巷口涌来,苏谋士走在最前面,手中的弩机正对准她的胸口。
而她的指尖,连最后一点火星都熄灭了。
沈烬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尖锐的痛意顺着腿骨窜进脊椎。
她撑着墙爬起来,指尖触到一片黏腻——不知是谁家泼的泔水,混着烂菜叶的酸臭直往鼻腔里钻。
身后火把的光越来越近,苏谋士的笑声像淬了毒的针:\"沈姑娘,跑啊?
再跑两步让爷爷看看?\"
她抹了把脸上的冷汗,余光瞥见墙角堆着半人高的劈柴,上面盖着块油布。
油布边缘露出半截麻绳,在月光下泛着暗黄。
喉咙里的腥甜翻涌得更厉害了,她摸向腰间,那里只剩下锦囊的断绳——冰魄玉丢了,玄火令在清风那儿,此刻她比手无寸铁的弱女更惨,连最基本的自保手段都没了。
\"抓住她!\"死士们的吆喝震得瓦当簌簌落灰。
离她最近的两个死士已经举起刀,刀刃在月光下划出两道银弧。
沈烬咬碎后槽牙,突然弯腰抄起脚边的酒坛——方才撞翻的那坛酒还在流淌,酒液浸透了柴堆下的油布。
她拼尽全力将酒坛砸向最近的火把!
\"砰——\"
酒液裹着火苗腾起半人高的火墙,热浪卷得死士们纷纷后退。
苏谋士的弩机\"咔嗒\"一声上弦,可瞄准镜里的人影已经闪进了柴堆后的窄缝。
沈烬的裙摆擦过油布,火星子顺着浸透酒液的麻绳\"嘶啦\"窜向柴堆,眨眼间整堆劈柴都燃了起来,火舌舔着墙皮,将巷子照得亮如白昼。
\"堵住窄缝!
别让她跑了!\"苏谋士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他挥着弩机吼,\"烧了柴堆!
就算她化成灰——\"
话音未落,柴堆后传来\"轰隆\"一声。
沈烬踹开半块松动的墙砖,墙后竟藏着条废弃的排水道,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扑面而来。
她咬着牙钻进去,指甲在砖缝里抠出血痕,直到身后的火光被砖墙彻底挡住,这才敢松口气。
可刚爬了两步,后颈突然泛起刺骨的寒意。
她猛地回头,正看见苏谋士举着弩机从墙洞外探进来,弩箭的寒光离她后心不过三寸!
\"去死吧!\"
沈烬本能地侧身翻滚,弩箭擦着她的左肩钉进墙里,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她摸到腰间的断绳,突然想起什么——那日在藏书阁,老太监说过,烬火反噬时,施术者的血若沾到玄火令,能引动残留在令中的灵力。
可玄火令在清风那儿,此刻她的血......
\"噗——\"
一口黑血突然从她喉间涌出。
反噬来得比以往更凶,她能感觉到血管里像爬满了冰针,连指尖都开始泛紫。
排水道的砖缝里渗出冷水,顺着她的下巴滴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身后传来死士们拆墙的动静,苏谋士的骂声越来越清晰:\"哇!
给我把墙拆了!\"
沈烬扶着墙站起来,眼前的景物开始重影。
她摸向左肩的弩箭,咬着牙拔出来,血珠溅在砖墙上,像开了朵妖异的红梅。
就在这时,她听见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是夜巡的更夫?
还是......
\"沈姑娘——\"
一声低唤混着风钻进排水道。
沈烬猛地抬头,只见月光从头顶的裂缝漏下来,照出半枚玄色玉佩的轮廓。
那玉佩上雕着衔珠的玄鸟,是楚昭书房里那套玉饰的样式!
可不等她看清,身后的拆墙声突然停了。
苏谋士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惶:\"大人?
您怎么来了......\"
沈烬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靠着墙滑坐在地上,听见远处传来刀剑相交的脆响,还有某人低哑的嗓音:\"谁准你们动她?\"
左肩的伤口还在流血,可体内的冰针突然淡了些。
她望着头顶那方月光,忽然笑了——原来绝境里的光,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而在她看不见的上方,一道玄色身影踩着瓦脊跃下,腰间的玄火令在月光下泛着暗红,与沈烬掌心逐渐泛起的金斑,隔着半堵墙,遥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