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仿佛没看见他的震惊,低头看着掌心温顺的小蛇,自言自语般道:“啧,好一条漂亮的‘竹叶青’,性子倒是烈。这柴房里的‘惊喜’,可真是别致。‘小财迷’兄弟?是你养的‘看家护院’的小宝贝?”
小财迷被杨过看得心里发毛。
他强作镇定,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可能是……是从墙缝钻进来的野蛇?”
“野蛇?”杨过轻笑一声,手指像抚摸宠物般拂过蛇身,“可是真巧……”
他看向掌心的蛇,口中发出几声更低沉、更怪异的音节。
那竹叶青仿佛听懂了一般,立刻从他掌心滑落,飞快地游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破洞处,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消失无踪。
小财迷看着那消失的蛇影。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你刚才那套法子……跟谁学的?……”
杨过走到自己的铺位前,一边整理着单薄的草垫,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哦,你说那个啊?跟一个疯疯癫癫、喜欢玩蛇的怪老头学的。”
“怪……怪老头?”
倒立走路?喜欢玩蛇?这特征…
小财迷的心猛地一跳,再也压不住翻涌的情绪,声音又急又快:“你……你和那怪老头什么关系?他……他为什么教你?”
杨过停下动作,转过身,学着小财迷之前的样子,慢悠悠地伸出了一只手,五指摊开,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一个问题,十文钱。”
小财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气得差点跳脚:“你!你学我!”
“知识付费,童叟无欺嘛,小财迷兄弟教得好。”杨过笑得像只狐狸。
小财迷咬咬牙,从怀里铜钱里数出十文,狠狠拍在杨过手上:“给!快说!”
杨过收好钱,才慢条斯理地道:“我认了他做义父。”
“义父?!”小财迷失声叫了出来,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捂住嘴。
义父?她感觉脑子嗡嗡作响,无数念头冲撞着。
“他……他叫什么名字?”小财妹的声音微微发颤,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这一次,她不等杨过伸手,主动把身上的十枚铜钱掏了出来,塞给杨过,“十文!告诉我名字!”
杨过看着手中的铜钱,又看了看小财妹那异常激动、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心中也起了疑。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她,缓缓吐出三个字:“欧阳锋。”
“欧阳……锋……”小财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在她眼眶里打转。她猛地低下头,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肩膀微微耸动。
是她爷爷!真的是她爷爷!他还活着!他还收了个义子!
小财迷甚至顾不上其他,猛地转身扑向自己那个简陋的铺位,手忙脚乱地在稻草堆里翻找,很快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她积攒至今的铜钱和那一小块碎银子。
她毫不犹豫地将整个布包塞到杨过手里,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恳求:“给……这些都给你!求求你告诉我,那怪老头……他现在在哪?他好吗?他还好吗?”
杨过沉默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带着一丝追忆和惘然:“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他神智时好时坏,行踪飘忽不定。最后一次分开后,就再没见过了。这个答案,不收你钱。”
他抬起手,没接那钱袋,反而用手包住他抓着钱袋、冰凉发抖的小手,轻轻往回推,带着安慰的意思,把钱袋推还给了他。
“不知道……”小财迷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随即又被巨大的失落和担忧淹没。她默默低下头。
柴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灶火偶尔噼啪作响。
忽然,小财妹猛地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几步冲到杨过的铺位前,二话不说,开始用力地帮他整理那单薄的草垫,把散乱的稻草仔细铺平,又把那床硬邦邦的旧棉被拍打得蓬松了些。
“你……你这是干嘛?”杨过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懵。
“铺床啊!”小财妹头也不抬,动作麻利,声音却带着一种别扭的亲昵,“看你笨手笨脚的,铺个床都铺不平整!以后……以后我帮你!”
杨过看着她忙碌的小身影,再看看自己瞬间变得“舒适”许多的铺位,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小财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决心取代。她转身跑到自己那个宝贝箱子跟前,在里面翻腾了好一阵,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最终,她用力拽出了一床卷得整整齐齐的棉被。
这床被子显然也有些年头了,被面洗得有些发白,边角处甚至能看到一两个小小的、针脚细密的补丁。
但比起杨过铺位上那床又薄又硬、散发着霉味的旧棉被,它明显厚实得多,棉絮也更蓬松,显然是她平日里精心保管、轻易舍不得用的“好家伙”。
她抱着这床被子,走到杨过铺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语气却很坚决:“这个……给你垫在下面!” 她不由分说,就把这床厚实软和的被子,硬是塞到了杨过那床旧棉被底下,还用力按了按,“铺上这个,能隔点潮气,暖和不少!”
这态度转变,未免也太快了。
活儿干完了,柴火也添了,灶膛里的火慢慢小了下去,只留下暗红的余烬散发着最后的热量。
夜深风寒,小财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指了指两张铺位:“睡吧,再晚明早该起不来了。” 她自己率先钻进了布帘另一侧自己的铺位,用那床旧薄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杨过也躺下了,身下新垫的棉被果然柔软温暖了许多,驱散了不少寒意。那道破旧的布帘,将狭小的空间隔成了两半,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黑暗和寂静彻底笼罩了小小的柴房,只有寒风在屋外不知疲倦地呼啸,吹得柴房缝隙呜呜作响。偶尔,能听到布帘隔壁传来小财迷翻身的细微悉索声。
杨过枕着手臂,望着黑漆漆的顶棚。小财迷今晚种种反常的举动——从放蛇试探到得知义父名讳后的激动,再到这突如其来的殷勤照料——都清晰地指向一个答案。
他想了想,试探着轻声问:“小财迷……你是不是……认识我义父?”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帘子那边,翻身的悉索声骤然停止,连呼吸都似乎屏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传来一阵刻意放缓、显得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仿佛在宣告:小财迷已经睡着了。
杨过听着那明显装出来的“熟睡”呼吸,心中了然,也不再追问,只是无声地笑了笑。
这少年,秘密还挺多。他闭上眼,也准备休息。
而帘子另一边的少年,在确认杨过呼吸平稳后,才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枕边,心中反复念着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爷爷……
杨过全然不知,身边这个被叫做“小财迷”的瘦小少年,并非少年郎,而是他义父欧阳锋在这世上血脉相连的亲孙女,是那早已死去的欧阳克留在人间的唯一骨血——欧阳情。
柴房外,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窗棂,这清净峰下的夜,寒冷且漫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