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紫禁城笼罩在细雨中,太和殿屋檐垂下的雨帘将金瓦银钉洗得发亮。容珩握着朱批的手顿在半空,案头堆积的弹劾奏章如同小山,最上方那封墨迹未干的折子上,\"变革乱国\"四个大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陛下,御史台联名上奏,要求暂停推行新律。\"司礼监总管尖着嗓子的通报声惊破寂静,容珩抬眼望向蟠龙柱上蜿蜒的金龙,恍惚间想起三日前早朝的场景——户部尚书以笏板击地,怒斥变革\"动摇国本\";吏部侍郎更是当堂请辞,官服拂过丹墀时扬起一片呛人的檀香灰。
栖梧宫内,卫蓁蓁将熬好的安神汤推到丈夫面前:\"御史大夫昨夜递来密信,说左相正联络六部官员,准备在明日朝会逼宫。\"她指尖划过青瓷碗沿,釉面映出她眉间的忧色,\"昱儿也来信,说军中将领对裁撤冗余卫所颇有微词。\"
容珩饮尽汤药,苦涩在喉间蔓延:\"朕早料到会有这般阻力。\"他望向窗外雨中摇曳的芭蕉,\"当年太祖皇帝削藩时,不也经历过血流成河?\"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通传:\"萧太傅求见!\"
萧沅踏入寝殿时,官服下摆还沾着雨水。他怀中紧抱的木箱发出细碎声响,打开竟是一摞账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漕运水匪的供词:\"陛下,臣暗访江南归来,发现地方官员与豪族勾结,借漕运私吞税银达三成之多。\"他抽出其中一张,墨迹在潮湿空气中晕染,\"这是扬州知府的罪证,他正是左相的门生。\"
卫蓁蓁倒抽冷气:\"难怪左相拼死阻拦盐铁专营改制!\"她突然想起前日在御花园撞见的场景——左相之女与户部侍郎家眷赏花时,谈论着\"变革断了大家生路\"的话语。
容珩猛地拍案,震得茶盏里的安神汤溅出:\"传令下去,明日朝会,朕要亲审此案!\"他转身握住萧沅的手,帝王眼中燃起锐意,\"太傅,这场变革,朕需要你替我稳住朝堂。\"
第二日卯时三刻,太和殿内气氛凝重如铅。容珩高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殿下神色各异的群臣。左相身着绯袍出列,花白胡须随着话语颤动:\"陛下推行新政以来,朝野动荡,百姓苦不堪言!老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苦不堪言?\"容珩冷笑,将萧沅呈上的账本掷下丹墀,\"看看扬州百姓的状纸!看看这些被贪墨的军饷!\"他的声音在空旷大殿回响,\"朕裁撤冗余卫所,是为了省下钱粮抚恤灾民;推行盐铁专营,是为了充盈国库强军备!你们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实则是为了保住自家的金山银山!\"
朝堂陷入死寂。萧沅适时出列,手中捧着一卷《新政利弊疏》:\"诸位大人可知,新律推行后,西北商路关税增加四成?这些银两用在了修缮河渠、兴办义学上。\"他望向面色发白的户部侍郎,\"上月黄河决堤,若不是新政积攒的钱粮,沿岸百姓早成饿殍!\"
就在这时,大皇子容砚率一众年轻官员跪地:\"儿臣愿为新政担保!请父皇准许儿臣前往西北,亲自督办茶马互市!\"他腰间玉佩正是萧沅在密道中缴获的信物改制,此刻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左相仍不死心,突然高呼:\"陛下此举,有违祖制!\"这句话如同一颗火星,点燃了蛰伏的反对声浪。御史大夫、礼部尚书纷纷附和,大殿内顿时吵嚷成一片。
容珩握紧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千钧一发之际,卫蓁蓁身着皇后冕服步入殿内,凤冠上的东珠在阳光下流转光华:\"哀家昨日收到三十封百姓联名信,皆赞新政惠民。\"她展开泛黄的信纸,声音清亮如钟,\"其中一封来自扬州,信中说新上任的知府开仓放粮,救活了三千饥民——而这位知府,正是陛下力排众议提拔的寒门子弟。\"
萧沅趁机举起一卷竹简:\"诸位可知,这是商鞅变法时的《垦草令》?当年孝公力排众议推行,才有了秦国一统天下。今日陛下变革,亦是为了我朝千秋万代!\"他的目光扫过中立的大臣,\"王大人,您管辖的益州,新政后流民减少七成;李大人,您负责的科举改制,今年寒门子弟中举率提高两成,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随着萧沅的话语,几位中立大臣对视一眼,终于有吏部员外郎出列:\"臣附议!新政虽有阵痛,但确是利国利民之举!\"这一声如同惊雷,打破了僵持的局面,越来越多的官员选择支持变革。
左相见大势已去,瘫坐在地。容珩起身走下龙阶,帝王袍服扫过青砖:\"朕今日便下旨,彻查贪污官员,严惩不贷!\"他望向萧沅,眼中满是信任,\"太傅,明日起,你暂代吏部尚书,全力推行新政。\"
退朝时,雨不知何时停了。萧沅站在午门外,望着天边破开云层的阳光,想起昨夜与柳萱的对话。那时她将绣着桃花的香囊塞进他怀中:\"朝堂如江湖,有我在你身后。\"此刻春风拂面,他握紧香囊,转身走向宫门——这场关乎国运的变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