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年与蛇为伴,心思纯粹得如同山涧清泉,情绪表达更是直接,丝毫不加掩饰。
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像是暴雨初歇后,在绝壁云雾间骤然撞见,开得最艳丽最危险的花。
又像他驯养过的最漂亮、最致命、鳞片闪烁着宝石光泽的毒蛇女王。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悸动毫无征兆地在他心中炸开,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打着密集的鼓点。
他完全忽略了旁边张海盐那已经变得有些古怪的表情,也忽略了张海侠若有所思的目光。
只是定定地看着夏禾,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以及那份纯粹灼热的惊艳。
整个世界里,此刻只剩下那个身影。
他直勾勾地盯着夏禾,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有些发颤,脱口而出的话里,带着质朴直白的赞美。
“你…你真好看!比我的‘翠玉’、‘玄甲’、‘赤练’加起来还好看!”他指了指脚边最漂亮的三条毒蛇。
随即,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冲口而出:“你…你嫁给我吧!我…我有这三条最毒的宝贝当聘礼!它们可值钱了!”
空气死寂了一秒。连林间的风声和远处的瀑布轰鸣似乎都停滞了。
“张小蛇——!!!”
张海盐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般猛然炸响。
他刚才还沉浸在故人重逢的喜悦里,此刻那张俊脸却瞬间气歪了。
像只被踩了尾巴又淋了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几乎是一股无名邪火直冲天灵盖。
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带起的劲风甚至卷起了地上的落叶。
在张小蛇还沉浸在自己的“求婚宣言”,被他喊的一脸茫然时,张海盐就已经一把揪住了他胸前的粗布衣襟。
另一只手带着十足十的力道,对着张小蛇的脑袋就是一个清脆响亮的暴栗。
咚!
“哎哟!”张小蛇猝不及防,被打得脑袋一懵,捂着瞬间鼓起小包的额头,一脸无辜和委屈,“你打我干嘛?!”
“打你干嘛?!”张海盐气得声音都劈叉了,手指头几乎要戳到张小蛇的鼻尖上,唾沫星子横飞。
“你他娘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子…老子都还没排上号呢!轮得到你个刚见面就敢放蛇提亲的傻小子?!”
“还三条毒蛇?!你当人家跟你一样是住蛇窝的野人啊?!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替天行道,把你这些长虫全做成蛇羹!”
他越说越气,抬脚就朝着张小蛇的屁股狠狠踹去。
张小蛇虽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但身手也是在山野间常年练就的,反应和敏捷度都不弱。
他下意识地就想扭身躲开张海盐这含怒的一脚。
然而,就在他重心转移,准备闪避的瞬间。
他脚下踩着的一块布满苔藓的圆石,突然违背常理地滑动了一下,就像被人猛地拨动。
导致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重心猛地一变,踉跄着朝侧面摔去。
正好把毫无防备的臀部完全暴露在了张海盐的脚力范围之内。
砰!
张海盐力道十足的一脚,精准无比地踹在了张小蛇撅起的屁股上。
“哎呦——!”张小蛇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痛呼。
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这股大力踹得向前飞扑出去。
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狗啃泥”姿势,重重地砸进了厚厚的落叶堆里,啃了满嘴的腐叶和泥土。
旁边的张海侠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甚至慢条斯理地将刚刚“不小心”伸出去的右脚收了回来,还顺手优雅地掸了掸裤腿上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他表情平静,眼神淡然地看着前方摇曳的树影。
仿佛刚才那个伸脚绊倒张小蛇的人,与他张海侠毫无关系。
庞骁看着眼前这场鸡飞狗跳的闹剧,无奈地低声对身边正笑盈盈看戏的夏禾叹道。
“昭姐,你的魅力还真是…无差别、跨物种、不分场合的强力攻击啊。”
夏禾轻笑了两声,她看着狼狈不堪地从落叶堆里爬出来,灰头土脸揉着屁股的张小蛇。
又看了看气得像只鼓起来的河豚,还在叉腰骂他的张海盐。
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看来张家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挺…热情奔放的?”
张小蛇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一边“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泥土和草屑,一边委屈巴巴地揉着剧痛的屁股。
他看看旁边怒气未消,恨不得直接生吞了他的张海盐,又看看一脸“此事与我无关”,云淡风轻的张海侠。
最后,那带着执拗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粘在了夏禾身上。
他小声嘟囔,带着点不服气,还带着点真心实意的困惑。
“那…好看嘛…我又没说错…‘翠玉’、‘玄甲’、‘赤练’真的很值钱的…都是极品…”
他身后的蛇群也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昂着头,似乎在附和主人的委屈,控诉着张海盐的暴行。
张海盐一听他还在“推销”他那三条破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刚平复一点的怒火又“噌”地窜了上来。
撸起袖子作势又要扑上去:“你还敢说?!信不信我把你的蛇胆都掏出来泡酒?!”
没有一点私仇,全是个人感情。
“好了。”张海侠适时地再次出手,牢牢按住了又要暴走的张海盐,对庞骁和夏禾道,语气满是习以为常的无奈:“见笑了。”
他瞥了一眼还在揉屁股、眼神却依旧忍不住往夏禾身上瞟的张小蛇,补充了一句,“小蛇,带路。去瀑布那边。把你的蛇看好,”
他加重了语气,“别吓着客人。” 最后几个字,带着清晰的警告。
张小蛇缩了缩脖子,虽然目光还是依依不舍地偷瞄着夏禾,但还是听话地吹了声短促而奇异的呼哨。
原本还在昂首吐信,显得有些躁动的蛇群立刻温顺地垂下头颅。
安静地盘踞在他脚边,然后跟随着他的脚步,朝着瀑布轰鸣的方向蜿蜒游去。
只是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让张海盐又忍不住狠狠瞪了他好几眼,低声骂道。
“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泡酒!把你那些长虫全炖了!”
骂完还不解气,他趁张小蛇不备,一把夺过他小心翼翼捧在手里,准备当成“头号聘礼”的那条如同翡翠雕琢般的小蛇——“翠玉”。
“这个没收了!当老子的精神损失费!”不顾张小蛇瞬间垮下来的脸和哀怨到极致的眼神。
张海盐粗暴地把那条还在懵懂吐着信子的小青蛇塞进了自己随身的皮质腰囊里,还示威地拍了拍。
林间的水汽越来越浓重,巨大的水声轰鸣如同滚雷般越来越清晰,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动,空气也变得湿润清凉。
穿过一片极其茂密的巨大蕨类植物丛,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道如同天河倒悬的巨大瀑布,白练似的水流狠狠砸入下方的深潭,激起漫天如烟似雾的水汽。
在午后斜射的阳光中折射出一道道若隐若现的彩虹。
而潭边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巨大青石上,一个身影静静伫立。
是张启灵。
他穿着最简单的深灰色粗布衣裤,身形挺拔,背影孤寂。
那年轻得过分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倒映着飞流直下的瀑布和氤氲的水雾,却几乎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波澜,只有一片沉静的虚无。
他整个人仿佛与这亘古的山崖,轰鸣的水流融为一体,散发着连看他的人都能感觉到孤独感。
夏禾看着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庞,心中微微一叹。
与她记忆中那个在无邪和胖子身边,眼神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温度,动作间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张启灵相比。
眼前这位年轻的族长,显得更加内敛,更加…真空。
是一种尚未被任何尘世羁绊所浸染的纯粹孤独。
“族长。”张海侠和张海盐同时收敛了刚才的闹腾,神情变得恭敬,齐声唤道。
张小蛇也赶紧站直身体,收敛了所有情绪,指挥着他的蛇群安静地盘踞在潭边一块巨大的阴影角落里,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张启灵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最后在庞骁和夏禾这两个气息陌生,装扮奇特的人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掠过审视,但并未流露出任何敌意。
夏禾脸上带着笑,主动走上前几步,和他打着招呼,“张家族长,打扰了。”
她的声音清脆,穿透了瀑布的轰鸣。说着,又从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小包里摸索着。
拿出了几个材质如同水晶般剔透的瓶子。
瓶子里装着的是闪烁着纯净银光的粘稠液体——白鲜香精。
“一点小东西,”夏禾将瓶子递向张启灵,语气像是在分享寻常的糖果。
“在治疗外伤方面很有效。”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险峻的山势和湿滑的岩石,“山里行走,难免磕碰划伤,留着备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