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梦境硬生生拽出黑暗的。伏地魔猛地睁开那双猩红的眼，紧拧的眉头在苍白如大理石的面容上刻下深深的沟壑。他支撑起身体，冰冷的丝绸睡袍滑落，露出同样毫无血色的胸膛。胸腔里，一颗非人的心脏正因残留的梦境余韵而异常沉重地搏动。
*该死的融合！*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起，烧灼着他冰冷的理智。这就是融合魂器的代价——那些被剥离、封存了数十年的情绪，如同挣脱牢笼的毒蛇，顺着灵魂的裂痕重新钻回他的意识，在梦境中肆意啃噬。他暴躁地抓过枕边的接骨木魔杖，甚至无需念咒，只是手腕带着毁灭的意志狠狠一挥！
“四分五裂！”
刺眼的红光炸裂开来，房间里除了他身下的大床，所有华美却冰冷的摆设——镀金的烛台、镶嵌宝石的矮柜、价值连城的挂毯——瞬间被无形的巨力撕扯、粉碎！木屑、布片、金属碎片如同爆炸的烟花般四溅，又簌簌落下，铺满了昂贵的地毯。一片狼藉中，只有他和他身下的床完好无损，像风暴中心唯一矗立的孤岛。
这失控的破坏欲，正是融合魂器的后遗症。他再次被那些他嗤之以鼻、认定为懦夫专属的情绪所侵扰。希翼？那种可笑的、对不属于自己之物的渴望？痴迷？如同飞蛾扑火般的愚蠢执着？还有……伤心？一种被背叛、被拒绝后钝刀子割肉般的痛楚？*荒谬！软弱！* 伏地魔在心底咆哮，试图用怒火焚毁这些不合时宜的“杂质”。
融合了拉文克劳冠冕中的魂片，属于他二十五岁之后的记忆，连同那些被剥离的情感，正一点点回流。那个曾经才华横溢、野心勃勃的汤姆·里德尔，满怀信心地向霍格沃茨递上留职申请，却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历练不足”。从云端跌落的失望，瞬间点燃的熊熊怒火，最终将他彻底推向了黑巫师的道路，再无回头。
*霍格沃茨……* 这个念头像幽灵般掠过。是的，他曾经爱过那座城堡，爱过它古老的石墙和蕴藏的知识。任何一个在它庇护下成长的巫师，都无法否认它的魅力。但那又如何？当他第一次尝试靠近、甚至妄想“回报”时，它却对他关上了大门！这份被拒绝的痛楚，此刻正清晰地、带着陈年腐朽气息地啃噬着他融合中的灵魂。
俊美的魔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属于过去的“软弱”。他轻蔑地挑起嘴角，那笑容冰冷而张狂，如同在嘲笑过去那个天真的自己。
*而现在？* 霍格沃茨不过是他棋盘上一枚重要的棋子，一座用来囚禁、压制那个“救世主”的华丽牢笼罢了。看，力量才是唯一的真理！它能让拒绝者臣服，让背叛者恐惧，让整个世界匍匐！
他站起身，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重获新生的身躯不再是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高挑修长，肌肉线条在黑袍下若隐若现，蕴藏着可怕的爆发力。七十多岁的年纪，在巫师漫长的生命长河中，正值巅峰壮年。
“Lord。” 一个穿着兜帽长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昏暗的殿堂，在冰冷的王座下深深鞠躬，姿态虔诚如同朝圣。当他抬起头，兜帽下露出的那张脸，赫然就是曾被罗恩·韦斯莱等人抓住、后又神秘逃脱的那个俘虏！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对伏地魔的狂热崇拜，再无半分狼狈。
“嗯，回来了。”伏地魔猩红的眼眸眯起，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般刮过食死徒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怎么样？” 声音低沉，带着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食死徒立刻发出桀桀的怪笑，那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最近我们的救世主……嘿嘿，忙得很呐！一个星期才在凤凰社那破窝里露一次脸。昨天远远瞧见，啧啧，瘦得跟根火柴棍似的，风一吹就能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哪个大块头‘伺候’得太狠了呢，哈哈哈！” 他刻意加重了某些字眼，充满了下流的暗示。
周围的食死徒们立刻爆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充满恶意的哄笑。哈利·波特和他那个形影不离的傻大个朋友罗恩·韦斯莱，早已是他们茶余饭后最热衷的、带着猥琐臆想的笑料。
笑够了，那食死徒迅速收敛了轻佻，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恭敬地双手呈上：“Lord，这是凤凰社几个据点的详细布防和人员轮值图。” 他的声音恢复了严肃和狂热。掌握了敌人的底牌，胜利的天平就已倾斜。
“嗯。”伏地魔接过地图，指尖划过粗糙的羊皮纸，神情却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接过一张无关紧要的便条。
“Lord！这正是我们彻底除掉哈利·波特的最佳时机！” 其他食死徒按捺不住地叫嚣起来，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胜利在望。
伏地魔稳稳地坐在他那象征着绝对权力的王座上，残忍的笑容在苍白的脸上彻底绽开，如同黑暗中盛放的毒花。他微微张开嘴，舌尖抵住上颚，喉咙里发出一种非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气流声。那不是无意义的噪音，而是冰冷、古老、属于蛇类的语言！
*【哈利·波特……怎么能死得轻松？】*
食死徒们瞬间屏住了呼吸，随即爆发出更加狂热的低吼。即使并非斯莱特林出身，他们也明白这嘶嘶声意味着什么——这是斯莱特林血脉最尊贵、最不容置疑的证明！他们再次深深俯首，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膜拜他们的黑暗神明。
***
未来如同被浓雾笼罩的深渊，无人能真正掌控，连命运本身似乎也束手无策。
时间的长河并非笔直向前，它更像一个首尾相接的圆环。伏地魔所在的“现在”，是圆环上冰冷坚硬的一节。而通过某种不可思议的时空跳跃器连接的“另一头”，时间却已悄然滑向黄昏。
“在破釜酒吧住一晚，怎么样？”哈利的声音带着询问，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夕阳的余晖给对角巷的石板路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其实从这里回他们在麻瓜世界的家并不算太远，但哈利看着身边的孩子——那看似平静的小脸上，眼睛里却藏着对眼前神奇世界恋恋不舍的光芒，尽管他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哈利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银西可，最终还是决定再“奢侈”一把。他想让这孩子多感受一下属于他们的世界。
“好。”汤姆回答得异常爽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能留在魔法世界，哪怕多一秒，对他都意味着更多的观察和机会。
哈利轻笑一声，很自然地伸出手，再次握住了汤姆略显冰凉的小手，拉着他大步朝破釜酒吧那不起眼的门口走去。
汤姆顺从地任由哈利牵着，低垂的眼睫掩盖了眸底翻涌的情绪。那虹膜与瞳孔几乎融为一体的深邃黑色，此刻却清晰地映出压抑的不自在和一丝冰冷的怒气。
哈利牵着他，几乎牵了一路。
起初，是因为对角巷傍晚的人流依旧汹涌，哈利担心他被人潮冲散，那只手攥得很紧，像一道安全的锚链，固执地在拥挤的人流中为他辟开一条小路。但渐渐地，那牵手的意味似乎变了。哈利的手指收得更紧，掌心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道，仿佛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挣脱、消失在人群中。那不再是单纯的保护，更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监控，一种无形的、带着防备的圈禁。
汤姆感受得出来，无比清晰地感受得到。从踏入破釜酒吧、真正进入巫师界的第一刻起，哈利对他那种若有似无的提防，就陡然加重了。不，或许应该说，这种提防从未消失，它像一层薄冰，始终存在于哈利温和的表象之下。只是在魔法世界里，这层冰变得更厚、更坚硬了。哈利·波特，这个看似毫无保留接纳他的年轻巫师，内心深处，始终对他竖着一道看不见的围墙。这认知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汤姆的心上，让他感到屈辱，更激起了他强烈的、想要撕碎这道围墙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