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脸上浮现出无比温情的笑容:“等我这段时间忙完,咱们一块儿回去看看爸妈。
我再攒点钱,过年给家里买台电视机,省得他们总往村长家跑着看电视。”
一旁的江北枫接口道:“要不,我送你们一台?反正我家有两台彩色电视机,我跟我爸都不爱看。”
“真的呀?”朱梓涵满脸惊喜。
要知道,在1998年,双职工家庭一年的平均收入也就四千到七千块,
而一台19寸的彩色电视机价格在1500到2300元之间。
农村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村子里没几户人家能买得起。
兄妹俩老家所在的村子,也只有村长家有一台黑白电视机。
二牛见江北枫这么热情,心里顿时警惕起来,觉得他无事献殷勤,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是看上自己妹妹了。
于是赶紧说道:“妹,咱自己买,哥有钱,咱不随便要人家东西。”
朱梓涵乖巧地笑着点头:“好吧。”她一边不紧不慢地扒着饭,一边偷偷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江北枫。
看着妹妹这模样,二牛心疼得不行……
……
桌面上的三菜一汤,三个人仅仅用了十分钟就风卷残云般吃完了。
江北枫可占了大便宜,吃得最多。
在二牛和妹妹互相推让鸭腿的时候,他差不多吃了半盘。
二牛既心疼妹妹,又心疼钱,连着扒了两碗米饭,第三碗白米饭,还是用鱼香肉丝的汤汁拌着才吃饱。
见哥哥这吃相,朱梓涵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江北枫。
“江大哥,让你见笑了。”
二牛打了个饱嗝,满不在乎地说:“北枫,你没在农村生活过,我们小时候,一个月都难得吃上一顿肉,根本见不着荤腥。
八岁那年,我记得特别清楚,每天晚上都吃白面条,我妈把油罐子放在土灶台上最高的地方。
就我够得着,我妹个子矮,伸手够不着,气得直哭。
那时候家里实在太穷了,多吃点油都是奢望,哪怕喝个白米粥,都得省着放油盐。”
江北枫深有同感:“我明白,我爷爷奶奶也住在乡下。”接着,他又问道:“吃饱了吗?”
朱梓涵满足地点点头,嘴角还粘着一粒白米饭。
江北枫站起身:“我去结账。”
二牛赶忙阻拦:“哪能让你请客呢!不行,你坐着,我去结账。”
二牛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七左右,江北枫一只手就把他按住了:“别跟我客气,一顿饭而已。”
说着,江北枫掏出钱包,朝柜台走去。
朱梓涵凑近二牛,一边盯着江北枫的背影,一边小声问:“哥,他好高呀,长得还帅,真的是你同事?”
二牛警觉地看着妹妹:“你可别胡思乱想,你还有一年就分配工作了,学业才是最重要的。”
朱梓涵撇撇嘴:“你说什么呢,我就是觉得他挺特别的,个子这么高,抓坏人肯定很厉害吧?”
……二牛回想起当时江北枫夺过师父的枪,对着罪犯连开三枪,枪枪爆头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点点头说:“是挺厉害的。”
这顿饭,鱼香肉丝九元,老鸭汤九元,梅菜扣肉三元,白米饭五毛钱一碗,江北枫吃了两碗,二牛吃了三碗,朱梓涵吃了一碗,总共花了24元。
江北枫掏钱的时候才发现,钱包里已经空空如也,他的钱都给周柔拿去做dNA检测了。
没办法,他只好红着脸,向二牛求助:“牛哥,那个……我钱都给周柔了,你先借我点,我明早一定还你……”
“早说了不用你请。”二牛站起身,向柜台的服务员问道:“请问你们厕所在哪儿?”
“进去左手边。”服务员语气不太好,还以为这几个人是来吃霸王餐的。
二牛朝江北枫点点头:“稍等一下。”
他走进洗手间,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一只手拿着一把零钱,另一只手攥着一张蓝黑色的百元大钞,卷成了条形状。
这是1990年版的第四套人民币,背面印着某个山顶的主峰图案。
二牛把钱递给服务员,服务员拿在手里,眉头紧皱,心里直犯嘀咕:这钱怎么热乎乎的。
二牛回到座位,把那张百元大钞递给朱梓涵。
“妹,哥发工资了,这钱你拿着。”
朱梓涵推开他的手:“哥,我有钱,上次你给的还没用完呢。”
二牛坚持道:“去买两件衣服,你都成年了,得穿得漂亮点,打扮得美美的。”
朱梓涵笑着问:“我现在不漂亮吗?”说这话时,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瞟向坐在一旁的江北枫。
二牛感觉自己的心又被扎了一下:“行了,我送你过马路。”
三个人离开饭馆,朝对面的西城医校走去。
此时已经下午两点半,太阳高悬,炽热的阳光把马路晒得滚烫。
到了校门口,江北枫望向学校里面,斑驳的教学楼,郁郁葱葱的树木,处处透着勃勃生机。
然而,就是这所学校,从1991年到1995年,连续四年都有多名女生失踪。
当时各种传言满天飞,有人说这些女孩被拐到沿海城市,被迫从事那种不正当的生意;
也有人说她们被拐卖到别的地方去了,总之说法五花八门。
在那个年代,失踪人口的追查难度极大,派出所往往只能进行简单的走访调查,要是找不到线索,也没办法,
而且很多情况还达不到立案标准。再者,各省市失踪人口的数据并未联网,跨省协查只能依靠公安专线电话。
1998年,全国仅有十四个城市试点计算机户籍管理,江南市更是由于制度和技术的限制,在信息流通方面几乎如同孤岛。
西城医校位于西城分局的辖区,东城分局也管不着。
江北枫知晓这件事,还是前世听二牛说起的。
二牛又是从妹妹那里得知,据说1991年有个学姐失踪后,整整半年都毫无音讯。
她母亲去宿舍收拾女儿遗物时,受不了打击,从宿舍五楼纵身跳下。
从那以后,医校女生宿舍就一直流传着闹鬼的传闻,都说那位母亲的魂魄一直徘徊不散,每晚都会在女生宿舍的走廊游荡。
有的女生半夜去厕所蹲坑,还会听见“女儿,女儿”的呼喊声。
而且不止一个女生听到过,所以医校女生宿舍的人都自己备了马桶,半夜根本不敢去公共厕所。
“江大哥,再见。”朱梓涵走进校门,转身笑着挥手,“哥,你要努力工作哦。”
二牛就像老父亲送女儿出远门一样,满脸的依依不舍。
江北枫一直单身,从未体会过这种情感,不禁羡慕地说:“有个妹妹真好啊。”
二牛望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后面,转过头问江北枫:“我没啥事儿了,咱们现在去哪儿?”
江北枫思索了一下,回答道:“要不你陪我回趟家,我拿点日用品回单位。”
“行啊。”
两人骑着二八大杠,从西城返回东城,穿梭在1998年夏日阳光照耀下的绿荫道上。
回到家,江北枫用钥匙打开门,第一时间就走到母亲的遗像前上香。
二牛这才知道江北枫在年少时就失去了母亲,他赶忙双手合十,对着遗像作揖。
可没过多久,他就对江北枫童年的遭遇不再感到那么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