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朔之夜,开源境的星轨诡异地扭曲成剑刃形状。神道一缩在寰古之塔西侧的巨槐后,指尖捏着半块从寒铁商盟顺来的星盘,盘上二十八宿正与塔顶裂痕重合——这是他昨日在城隍庙废墟,用三缕生魂从濒死的破塔会弟子口中逼问出的开启之法。
“子时三刻,星落九渊。”他盯着星盘上跳动的光斑,齿轮状瞳孔映着塔顶渐亮的血芒,“那些蠢货以为塔门在正面,却不知真正的入口,藏在阴影里。”
万魂幡裹着十二道生魂探路,幡旗刚触及塔身阴影,砖缝中突然渗出冰寒剑意,将最前排的冤魂绞成碎片。神道一咧嘴一笑,摸出从凌云阁公子那里顺来的玉骨折扇,扇面上的“踏雪无痕”剑路残图,正是苏妄尘当年教他的入门招式。
“嗤——”
扇骨敲击第八块青砖的瞬间,石缝里渗出的血剑纹路突然倒转。神道一趁机贴墙滑行,靴底在玄武岩上擦出火星,终于在塔身阴影中找到半道隐形的石门——门楣上刻着极小的青莲纹,被千年风雨侵蚀得几乎看不见。
“苏妄尘,你果然留了后手。”他指尖按在纹路中央,体内剑气共鸣的刹那,石门“咔嗒”裂开条缝,腐剑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第一层是剑冢幻境,上万柄断剑悬浮在血雾中,每道剑身上都刻着模糊的人名。神道一缩着脖子贴墙挪动,万魂幡释放出两缕生魂探路,刚接近剑阵便被绞成光点——这些断剑专吸修士灵识,比赤焰宗的“焚心剑”更阴毒。
“亘古剑主,你就这点本事?”他忽然低笑,摸出怀中的银蝶发簪。苏妄尘的剑气注入簪头,蝶翼突然振翅,在血雾中划出半朵青莲虚影。最前排的三柄断剑“当啷”落地,剑身上“苏妄尘”三字的刻痕还新鲜如昨。
神道一的呼吸一顿。他记得三年前在青云宗,她曾用断剑在石壁刻下自己的名字,说“剑客的名字,要让敌人见一次怕一次”。此刻望着剑身上未干的血痕,忽然明白这些断剑,原是她的历代师伯师叔,用命为她铺的路。
“第二层,命核回廊。”他默念玉简上的记载,指尖划过石门内侧的星图,“每道回廊对应一位剑主的执念,走错一步,便要留下命核。”
回廊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正是蝶梦仙用“蝶心咒”录的传音:“苏师姐说,寰古塔第七层的剑冢,埋着能劈开归墟镜渊的‘无回剑’……”话音未落便被剑气截断,神道一却从中捕捉到关键——无回剑,苏妄尘师父的佩剑,传说斩落过三十三重天外的星辰。
他摸出从寒铁商盟抢来的青铜钥匙,钥匙上的断剑纹路与回廊石壁的星图共鸣,第三道石门应声而开。门后是座倒悬的剑碑,碑上刻满模糊的剑痕,唯有中间一道深可见骨的刻痕,赫然是青莲绽放的形状。
“这是……”神道一指尖刚触到碑面,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赤焰宗长老跪地求饶的脸、青河堡林缚袖口的刀伤、还有苏妄尘坠崖时发间银铃的碎裂声。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的手已按在命核位置,冷汗浸透后背。
“幻境?”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腥味,齿轮状瞳孔骤然收缩,“用他人执念炼阵,亘古剑主,你倒是和老子一路货色。”
万魂幡突然疯狂震颤,幡面显化出苍澜城百姓的残魂。神道一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掐了个剑诀——这是苏妄尘三年前硬塞给他的“青莲三式”,此刻竟本能地在指尖凝聚出半朵剑莲。
“轰!”
倒悬剑碑应声碎裂,露出后面密室。神道一踹开石门,却见室内中央悬浮着颗水晶球,球内封印着个身着青莲道袍的老者,眉心裂痕中渗出的剑气,竟与苏妄尘体内的同源。
“后辈,你带着妄尘的剑气。”老者的声音像生锈的剑刃,“三百年前,她偷了我的命核玉简,说要去归墟镜渊找你……”
神道一的瞳孔骤缩。归墟镜渊,那个连赤焰宗都视为禁地的地方,苏妄尘竟在三年前就计划好了一切?他盯着水晶球上的裂痕,忽然发现那是剑伤,和苏妄尘坠崖时背后的伤口,分毫不差。
“她在哪儿?”他握紧玄冥战枪,枪尖抵住水晶球,“不说清楚,老子现在就砸了你的残魂。”
老者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剑气碎裂的声响:“妄尘那丫头,总爱把护人的话藏在剑鞘里。二十年前赤焰宗屠城?哈,那是老子派弟子假扮的,就为逼你修炼万魂幡……”
“砰!”
玄冥战枪直接捅穿水晶球,寒铁枪尖冻结了老者的残魂。神道一喘着粗气,齿轮状瞳孔里翻涌着杀意——原来苍澜城的灭门案,竟是亘古剑主为了磨砺他设的局,而苏妄尘,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
“难怪你总在我受伤时偷偷输剑气,难怪你从不问我为何收集生魂……”他忽然低笑,笑声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原来你们师徒,都爱用谎言铺路。”
密室突然震动,倒悬剑碑的碎片开始重组。神道一抓起水晶球里的玉简,转身冲向第四层入口,却在踏过门槛的瞬间,整个人坠入无尽剑海——这是亘古剑主的“斩我境”,专门收割闯入者的执念。
“神道一,别回头。”
苏妄尘的声音在剑海中回荡。神道一看见前方浮现出三年前的场景:暴雨夜的苍梧山,她抓着他的衣摆,发间银铃碎成十九片,背后的剑伤深可见骨,却偏要笑着说“不疼”。
“骗子。”他抬手擦去幻觉中的血迹,玄冥战枪在掌心转了个花,“老子偏要回头,看看你藏了多少伤。”
剑海突然沸腾,万柄血剑直指他眉心。神道一不闪不避,任由剑尖刺破皮肤,却在血液滴落的刹那,引爆了藏在万魂幡里的赤焰宗长老残魂——这些天他故意让幡旗吸收杂魂,就是为了在此刻用生魂血祭,撑开剑意缝隙。
“噗!”
他喷出一口鲜血,趁机抓住最近的剑柄。那是柄断了半截的青莲剑,剑鞘上刻着“护”字,正是苏妄尘在青云宗废墟遗失的佩剑。
“原来你早把剑留在这儿了。”神道一擦去剑鞘上的血,齿轮状瞳孔倒映着剑海深处的光,“让老子替你砍开这破幻境?”
青莲剑突然发出清鸣,剑身上的血痕自动融入他的掌心剑茧。神道一忽然福至心灵,将玄冥战枪插入剑海,以万魂幡为引,青莲剑气为媒,竟在剑海中生生辟出条血路——这招“借魂斩”,正是他从赤焰宗典籍里偷学的禁术,此刻却用来守护苏妄尘的剑意。
第四层的门扉在剑海崩塌时显现。神道一拖着染血的衣袍闯入,迎面便是铺天盖地的剑帖——每一张都是苏妄尘的字迹,有的写着剑诀,有的画着半朵青莲,最中央的素笺上,是她未写完的诗:“霜刀断尽人间路,却留清光照鬓边。”
“原来你把执念,都刻在了剑帖里。”神道一伸手触碰,指尖突然被剑气划伤,却看见血珠渗进纸面,竟显化出三年前的场景:苏妄尘跪在断剑崖,用自己的血混合他的魂火,在剑帖里刻下保命符。
“傻女人。”他骂了一句,却小心地将最中央的素笺收进怀里。万魂幡的哭声不知何时停了,幡面映出他从未有过的温柔眼神——当然,这种表情,他永远不会让别人看见。
第五层的考验来得毫无征兆。神道一刚踏上台阶,整座塔身突然翻转,成千上万柄剑从头顶倒悬而下,剑尖对准的,正是他藏着玉简的胸口。
“亘古剑主,你就这么怕人拿走无回剑?”他忽然冷笑,摸出从灰衣少女那里顺来的桂花糕,“老子偏要告诉你,苏妄尘的命核,还好好地在归墟镜渊等着我。”
这句话像钥匙,倒悬的剑群突然分出条通道。神道一挑眉,知道这是亘古剑主的残识在试探,便故意将玉简举过头顶:“看见没?你徒弟把你的命核位置,都卖给老子了。”
剑群轰然炸响,却在触及他衣摆时化作光点。神道一趁机狂奔,在第六层入口前停下——这里立着块无字碑,碑前摆着十九片碎银铃,正是苏妄尘坠崖时散落的。
“第十九片,在老子袖里。”他摸出一直珍藏的银铃碎片,轻轻放在碑前,“等老子拿到无回剑,就去归墟镜渊劈开你的破幻境,看看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话音未落,无字碑突然浮现出剑痕,正是苏妄尘常练的“踏雪无痕”。神道一忽然明白,这第六层根本无需打斗,只需看懂她的剑路——就像她每次受伤时,总用剑气护住他的心脉,却从不言说。
“护人吗?”他指尖划过剑痕,忽然轻笑,“老子护的是自己的东西,谁也别想抢。”
第七层的石门在星象归位时轰然开启。神道一望着门内悬浮的青铜剑冢,冢顶插着柄断刃,剑身上“无回”二字还在滴血——那是亘古剑主用命核祭炼的杀剑,却被苏妄尘偷偷刻上了青莲纹。
“原来你早就来过。”他摸着剑柄上的血痕,齿轮状瞳孔亮起微光,“偷了师父的剑,却留下自己的剑意,让老子来取。”
剑冢突然震动,万道剑光从四面八方涌来。神道一不躲不闪,任由剑光穿透身体,却在伤口处溢出青莲剑气——这是苏妄尘留在他体内的护道,此刻竟与无回剑共鸣,将所有攻击引向剑冢中央的命核水晶。
“轰!”
命核碎裂的瞬间,整座寰古之塔开始崩塌。神道一抓着无回剑转身就跑,却在第二层幻境里看见青河堡林缚正抱着命核发抖——这傻子果然被商盟的咒印控制,此刻正被剑冢机关反噬。
“啧,麻烦。”神道一甩出万魂幡,血色锁链缠住林缚的腰,“老子不是护你,只是不想让赤焰宗的脏血,玷污了苏妄尘的剑路。”
他拖着林缚冲破塔门时,月朔星象刚好偏移。寰古之塔在身后发出濒死的哀鸣,塔顶的“亘古”二字突然崩裂,露出下面新刻的小字:“神道一,剑在人在。”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神道一望着怀里昏迷的林缚,突然觉得这人袖口的血痕碍眼,随手甩了道剑气帮他止血——当然,这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大……大人?”林缚醒来便看见神道一正在撬他的储物戒指,顿时瞳孔骤缩。
“聒噪。”神道一将戒指塞进口袋,里面的中品灵石正好够买十笼醉月楼的桂花糕,“老子救你一命,换你身上所有财物,很划算。”
他转身走向开源境,无回剑在腰间隐没成银蝶发簪的模样,却在雪光中微微发烫。路过城隍庙废墟时,那个灰衣少女突然从墙角窜出,往他手里塞了个暖炉:“蝶梦仙姐姐说,塔内寒气重……”
“滚。”神道一皱眉,却没松开暖炉。齿轮状瞳孔在夜色中柔和下来,望着少女跑远的背影,忽然想起苏妄尘在青云宗说的话:“神道一,你的杀招里,藏着不愿说的‘护’字。”
雪落在无回剑的剑鞘上,融成一滴水珠。神道一忽然轻笑,指尖划过眉心的疤痕——那里,还沾着少女给的桂花糕碎屑,甜得发腻,却让他想起苏妄尘坠崖前,塞在他掌心的半块玉佩,也是这般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