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古拉山脉的阴影里，神道一赤脚踩在冻土层上，鞋底碾过半凝固的血痂。三个月前的猎杀现场还保持着原貌：三具炼陨境修士的尸体呈三角阵型倒在碎石间，断肢处的冰晶仍泛着妖异的青紫色——那是张家独有的毒功“紫府寒蝉”留下的痕迹，此刻却像被高温灼烤过般，伤口边缘结着混沌气凝成的金箔。
“张家的探子倒挺执着。”他蹲下身，指尖划过地面上深达半米的爪痕。炼陨境修士的妖化兽爪能撕裂合金钢，却在他当时的伪金身面前如同钝刀，五道爪痕最终只在岩面上留下浅灰色灼痕。左前方三步远的位置，半截断刃还插在冰缝里，刀柄缠着张家特有的赤铜丝，此刻正被混沌气缓缓熔断。
风雪卷着血腥味掠过鼻尖，神道一忽然笑了。那是种不带温度的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像极了三年前在骨荒时，亲手拧断第七个追踪者脖子时的模样。他还记得当时林子玉躲在废弃矿洞里，用炭笔在岩壁上画下他挥刀的侧影，而现在，这些曾让普通人闻风丧胆的炼陨境修士，不过是他突破路上的注脚。
盘膝坐在尸骸中央，神道一闭目感受体内翻涌的真元。自离开别墅后，他刻意绕开所有城镇，在青藏高原的无人区辗转三月，靠猎杀妖兽提炼妖核修炼。炼陨境的瓶颈在三天前悄然松动，此刻他能清晰“看”见胸腔内的命核——那是枚核桃大小的金色晶体，表面流转着细密的归藏纹，每一次跳动都能带起体内真元的潮汐。
“命核境的不死性，不过是给懒人准备的。”他低喃着，指尖忽然掐入心口。混沌气化作无形刀刃，精准地切开命核外围的真元保护层，金色晶体在风雪中显露真容，表面映着他瞳孔里的熔金碎光。按照常理，修士需用三年温养命核，方能成就不灭之躯，可他望着晶体表面的细微裂纹，忽然想起林子玉画本里的一句话：“废墟之所以美，是因为每块砖都藏着重生的可能。”
碎裂声几乎不可闻。命核像被投入沸油的冰晶，瞬间崩解成万千金粉，却在坠落途中被混沌气强行凝聚。神道一闷哼一声，喉间涌上腥甜，却硬生生将即将溢出的鲜血咽了回去——他能感觉到，随着命核破碎，胸腔里某根连接痛觉的神经突然断裂，膝盖磕在碎石上却再无半分知觉。
“本源细胞，就叫这个吧。”他盯着掌心悬浮的金色光点，那是命核碎片与混沌气融合的产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细胞扩散。按照他的设想，将90%的能量集中供给单一细胞，以此为核心重构肉身，或许能突破命核境的桎梏。但当第一缕能量涌入指尖细胞时，他忽然发现，整具身体像被抽干的皮囊，连站起的力气都在飞速流逝。
踉跄着靠在岩墙上，神道一扯下腰间的储物袋，里面装着半月前猎杀的雪豹妖核。往常只需一口就能炼化的能量，此刻却像细沙般从指缝漏掉，直到他咬开妖核外壳，生吞下还在跳动的核芯，才勉强止住体内的崩塌感。血腥味在舌尖炸开，他忽然笑了——原来失去痛觉后，味觉反而变得异常敏锐，雪豹妖核的腥苦竟比三年前在骨荒时更浓烈。
三日后，珠峰南坡的背风处，篝火堆上架着半只烤焦的雪狼。神道一撕扯着兽腿，油脂滴在火焰上发出“滋滋”声，火星溅在他裸露的胸膛，烧出焦黑的印记却毫无反应。自从本源细胞成型，他的食量暴涨十倍，即便炼化整只妖兽，仍会在三小时后感到饥饿——那种从骨髓里泛起的空虚感，迫使他不断猎杀、进食，像台永远无法填满的熔炉。
“检测到主人能量转化率异常。”太阿的远程通讯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出复杂的数据分析，“体细胞活跃度下降73%，本源细胞占据能量供给优先级92%，建议立即停止……”
“停什么停。”神道一打断机械音，指尖弹飞块燃烧的木柴，火舌舔过他手腕的红绸却未能留下痕迹，“把林子玉今天的课表发过来。”屏幕切换成监控画面，他看见林子玉正坐在八中画室的轮椅上，笔尖在素描本上快速游走，画的正是他上次传回的珠峰雪景，角落标注：“学长的背影比雪山更冷，但烤肠签子比阳光暖。”
喉间突然泛起暖意。神道一低头啃食兽腿，却发现这次吞咽的不再是单纯的能量，而是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就像看见林子玉画本时，胸腔里那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他忽然明白，破碎命核失去的不仅是痛觉，还有与凡人躯体相连的最后一丝羁绊，如今的进食不再是本能，而是对人间烟火的刻意挽留。
“本源细胞需要吞噬法则之力。”他自语着，指尖划过胸口尚未愈合的伤口。那里本该是命核所在的位置，此刻却跳动着微弱的金光，像颗被埋在废墟里的火种，“张家的紫府寒蝉，李家的焚天剑骨……或许该去趟中州了。”
站起身时，风雪恰好停了。神道一望着远处珠峰的皑皑白雪，忽然想起离开别墅那天，林子玉画在他掌心的金蝶——用的是她左眼尾的熔金血。那时他以为那只是少女的玩笑，此刻却发现，那抹金色竟顺着本源细胞的脉络，在血管里缓缓流动，像条不会干涸的河。
五日后，中州城的地下拍卖场。神道一裹着黑色斗篷站在阴影里，目光扫过展台上的“焚天剑骨”——那是李家当代家主的左臂骨，炼陨境巅峰的至强宝器，表面还刻着未及抹除的“斩荒”二字。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亢奋，报价声此起彼伏，直到他漫不经心的举起号牌：“一亿，现金。”
全场哗然。当众人看见斗篷下露出的红绸时，拍卖场突然陷入死寂——那是三年前在骨荒战场，让所有世家修士闻风丧胆的标志。展台上的剑骨突然发出哀鸣，剑髓里的残魂在混沌气压迫下显形，正是当年参与围杀神道一的李家三长老。
“荒主……”残魂的声音带着恐惧，“你竟到了命核境……”
“错了。”神道一伸手握住剑骨，混沌气瞬间涌入骨髓，将“焚天”法则剥离成细碎光粒，“我没有命核。”话音未落，剑骨在他掌心崩解，法则光粒如流星般没入胸口，本源细胞的金光骤然暴涨，竟在他背后投出半透明的法相虚影——那是具由无数光点组成的骸骨，每根指骨都缠着混沌气凝成的红绸。
拍卖场的地面突然开裂。炼陨境修士的护场法阵在混沌气面前如同纸糊，神道一望着惊慌逃窜的人群，忽然感觉指尖发痒——那是本源细胞在渴求更多法则之力。他想起林子玉画本里的一页：“荒主的字典里，没有‘瓶颈’，只有‘废墟’和‘重建’。”
离开中州时，他的储物袋里多了七根不同属性的法则骨，都是各大家族的镇族之宝。这些曾经需要命核境修士耗时十年才能炼化的至宝，此刻正被本源细胞疯狂吞噬，转化成维持躯体的能量。路过长江时，他忽然停住脚步，望着江面倒映的自己——瞳孔里的熔金碎光更盛了，却在眼角处，隐约能看见点淡金色的蝶影。
“太阿，把别墅的监控画面调成全息模式。”他靠在江边的岩石上，任由混沌气托着身体悬浮在空中，“让我看看，她今天有没有画错我的锁骨。”
千里之外，林子玉正趴在课桌上打盹，素描本滑落在地，露出最新的画作：荒主坐在云端啃烤肠，脚下踩着七根发光的骨头，每根骨头上都刻着不同的符文，角落标注：“学长的新玩具，看起来比熔金剪刀还厉害，但能不能先学会系鞋带？”
神道一望着画面里歪歪扭扭的鞋带，忽然笑出声。江风掀起他的斗篷，露出胸口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那里的金光正随着笑声轻轻颤动——原来失去痛觉后，快乐反而变得清晰，就像林子玉画里的每道炭笔痕，都在他心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深夜，当神道一再次撕开妖兽胸膛时，忽然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嵌着片金箔——那是林子玉画在别墅地砖上的归藏纹。本源细胞在吞噬法则的同时，竟也在吸收着与她相关的记忆碎片，那些藏在便利贴里的关心，画本角落的涂鸦，此刻都化作最精纯的能量，滋养着这颗新生的细胞。
“或许，破碎命核从来不是终点。”他望着掌心跳动的金光，忽然明白，所谓本源细胞，不过是将自己化作承载记忆的容器，就像林子玉的素描本，每道划痕都是重生的印记，“而是让某个笨蛋，在每幅画里，都能找到我的归处。”
风雪再次降临。神道一站起身，拍掉斗篷上的兽血，瞳孔里的熔金碎光骤然亮起——下一站，是北方的张家老宅，那里还存放着号称“不死”的紫府寒蝉本源。他知道，随着本源细胞的成长，对法则的渴求会越来越强烈，但比起力量，他更怕某天醒来，忘记了林子玉画速写时，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太阿，”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雪，“如果我某天忘记了怎么笑，就把林子玉的画本投影在我视网膜上。”
机械音沉默了两秒，罕见地没有调侃，只是轻声回应：“已设置为最高优先级，主人。”
雪越下越大。神道一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却在迈出十步后，脚印突然消失——混沌气自动抹除了他的痕迹，就像他从未在这世间停留过。唯有胸口的金光，在漫天飞雪中固执地亮着，如同指引归人的灯塔，而灯塔的另一端，是某个少女用炭笔勾勒的、永远温暖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