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夜藏锋
佛堂的血腥味在暴雨后愈发浓烈。苏柔蜷缩在墙角,指甲抠进青砖缝里,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耳后的咒印已经变成紫黑色,像条腐烂的蜈蚣趴在苍白的皮肤上。
“求你......”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舌头已经被自己剜掉一半,“别......”
“别什么?”我蹲下来,用银针挑起她的下巴。摄魂术让她的瞳孔失去焦距,却能清楚感知每一丝疼痛,“是别继续,还是别让你死?”
陆承州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沈氏的琉璃镯。他肩甲上的血已经凝固,却始终盯着我手中的银针,像在观察某种珍稀动物:“苏晚,差不多该问正事了。”
“正事?”我转头看他,左眼的幽蓝光芒在晨光中泛着冷意,“你是说,沈氏和北戎国师的关系?还是......你腰间玉佩的来历?”
他挑眉,镯子突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我这才注意到他指节发白,显然在克制什么。苏柔突然剧烈抽搐,喉间涌出黑血——摄魂术的反噬开始了。
“先解决她。”陆承州走近,靴底碾碎地上的银针,“沈氏的密室里有本秘术手札,若能找到......”
“急什么?”我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灰尘,“你以为我真的会任由你摆布?”
他瞳孔骤缩,手按上剑柄。我却笑了,指尖轻抚过摄魂铃在掌心留下的纹路——那是今早醒来时突然出现的,像朵黑色的曼陀罗,每一道纹路都在提醒我昨夜的力量。
“苏晚!”他突然抓住我手腕,“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摄魂铃会吞噬你的心智!”
“吞噬?”我歪头看他,故意将脸凑近,“那你呢?陆将军,或者该叫你......北戎的‘夜鹰’?”
他猛地松手,手背上青筋暴起。我早料到会有这种反应——昨夜在柴房,我用破邪瞳看过他的记忆碎片:草原上的篝火、北戎国师递来的玉佩、还有......我母亲被绑在祭坛上的画面。
“你果然知道。”他退后半步,腰间玉佩发出嗡鸣,与我体内的摄魂铃产生共鸣,“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我摸向颈间的铃片,那是母亲唯一的遗物,“但你的玉佩里,藏着我弟弟的魂火。陆承州,你当年亲手杀了他,对吗?”
辰时初,沈氏的密室里。
琉璃灯照亮墙壁上的人皮咒画,每张画上都用金线绣着北戎文。陆承州用匕首挑开暗格,里面掉出一本沾满血污的手札,封面上赫然印着北疆国师的图腾。
“摄魂铃共分七片,核心在你体内,其余六片散落各地。”他翻着手札,声音突然顿住,“当铃主集齐七片,就能操控百万生魂,甚至......”
“甚至复活死者。”我接过话头,目光落在手札最后一页的血画上——母亲被钉在铃阵中心,周围跪着七个身着华服的人,“这是血祭仪式,对吗?我母亲就是祭品。”
陆承州沉默片刻,终于点头:“你父亲当年与北戎合作,想借摄魂铃掌控军队。你母亲发现后试图阻止,却被他们当成‘叛铃主’,用她的血解开了部分封印。”
“所以沈氏才会收留我。”我冷笑,指尖抚过画上母亲的脸,“她要等我成年,用我的血完成仪式,对吗?”
“不止如此。”他突然抓住我肩膀,迫使我看向他,“苏晚,你知道为什么摄魂铃会选中你吗?因为你根本不是苏将军的女儿,你母亲当年......”
“哐当!”
密室门突然被撞开。我迅速吹灭油灯,将手札塞进衣襟。黑暗中,传来侍女颤抖的声音:“夫人,陆将军和苏晚进了密室......”
“那就杀了他们。”沈氏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温柔,“用‘人傀’。”
人傀的嘶吼声在走廊回荡时,我正用铃片割开陆承州的掌心。他想躲,却被我用银针钉住袖口:“别动,你的血能暂时压制摄魂术。”
“你疯了?”他皱眉,“人傀只认铃主血脉,我的血没用!”
“谁说没用?”我将他的血滴在铃片上,蓝光闪过,远处的嘶吼声突然变弱,“你忘了?你玉佩里的魂火,是我弟弟的。你们北戎秘术里,不是有‘借魂共生’吗?”
他愣住的瞬间,我已经拽着他冲进走廊。七个浑身缠满符咒的人傀堵住去路,最前面的那个——我认得,是三年前突然“病逝”的管家,他后颈的青色胎记此刻正渗出黑血。
“晚儿,躲在我身后。”陆承州抽出长剑,却被我推开。
摄魂铃在体内震颤,我能清楚感知到人傀体内的魂火——像七盏即将熄灭的油灯,在黑暗中摇曳。当我伸出手时,铃片自动飞向前方,蓝光所过之处,人傀们纷纷抱头惨叫。
“原来如此......”我低语,看着人傀们身上的符咒一一燃烧,“我不仅能操控活人,还能超度亡魂。”
陆承州转头看我,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苏晚,你这是在玩火!”
“火?”我轻笑,指尖勾住最近的人傀脖子,“不,这是救赎。”
人傀在我掌心化作灰烬时,我听见了他临终前的呢喃——那是沈氏的命令,要他监视父亲,每隔三日在茶盏里下毒。灰烬中掉出枚铜钥匙,正是开父亲书房暗格的。
巳时三刻,父亲的书房。
暗格里摆着个檀木盒,里面装着半卷兵书、一枚北戎国师的密信,还有......我母亲的梳妆匣。
“北疆二十万大军,将于下月十五借道青崖山。”陆承州展开密信,脸色凝重,“苏将军打算里应外合,打开关隘。”
我握紧梳妆匣,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那是母亲的字迹,力透纸背:“晚儿,若你看见这封信,说明娘已经失败了。记住,铃主的血能破万术,但唯有至纯之血......”
“至纯之血。”我喃喃自语,突然想起沈氏说过的“血脉”,“陆承州,你说我不是苏将军的女儿,那我父亲是谁?”
他沉默许久,终于从怀里掏出枚玉佩——与他腰间的一模一样,只是刻着不同的北戎文。当两枚玉佩合在一起时,竟拼成了完整的飞虎卫图腾。
“你父亲是飞虎卫前统领,我师父。”他声音低沉,“当年他发现苏将军通敌,想传回消息,却被沈氏用摄魂铃陷害,死在北疆战场上。”
我踉跄着后退,撞上书架。原来我真正的父亲,是被我的“父亲”害死的。而母亲为了保护我,不得不委身于仇人,最终被炼成铃主祭品。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给师父报仇?”我盯着他,“顺便阻止摄魂铃现世?”
他没有否认:“苏晚,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北疆,那里有能彻底摧毁摄魂铃的方法。”
“摧毁?”我冷笑,打开梳妆匣,里面躺着支银簪——正是插在弟弟骸骨上的那支,“我母亲用生命保护的东西,你让我摧毁?陆承州,你根本不懂失去至亲的滋味!”
他突然抓住我肩膀,用力摇晃:“你以为用摄魂铃复仇就能解脱?看看你自己!”他拽过桌上的铜镜,“你的眼睛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镜面映出我左眼的幽蓝纹路,此刻正像活物般蠕动。我这才注意到,右手指甲不知何时变成了青黑色,就像沈氏施术时的模样。
“放开我!”我推开他,银簪掉在地上发出清响,“就算变成怪物,我也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未时,暴雨再次倾盆。
我站在沈氏的院子里,听着她在房内咳嗽。陆承州跟在身后,手里握着从父亲书房拿到的虎符——那是调兵的关键,也是沈氏的命门。
“准备好了吗?”他低声问,“只要把虎符交给沈氏,她就会启动摄魂阵,到时候......”
“到时候你就能一网打尽,对吗?”我转头看他,雨水顺着睫毛滴落,“包括我。”
他眼神微动,却没说话。我突然笑了,将虎符塞进他手里:“去吧,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苏晚!”他抓住我手腕,“别做傻事。”
我甩开他,走向后院的井台——那是母亲坠井的地方。雨水打在井壁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我摸出藏在衣襟里的手札,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画着完整的摄魂铃阵,中心位置标着“铃主血祭处”。
“娘,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没完成仪式了。”我低语,将铃片按在井壁的符文上,“因为你留了后手,对吗?”
蓝光闪过,井壁突然裂开一道缝。我伸手进去,摸到个冰凉的匣子,打开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母亲跪在铃阵中心,嘴角流血却露出笑意,她对着虚空说:“晚儿,活下去,用他们的血......”
匣子里是枚完整的铃片,比我手中的更大,边缘刻着密密麻麻的北戎文。当它与我体内的核心共鸣时,我听见了沈氏的尖叫——她在感应铃片的位置。
“原来在这里。”沈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找了十二年,没想到被你这贱丫头捷足先登。”
我转身,看见她手里拖着昏迷的苏柔。苏柔的咒印已经蔓延到脸颊,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像具早就该埋进土里的尸体。
“还给我。”沈氏伸出手,指甲已经变成青黑色,“把铃片还给我!”
“还给你?”我把玩着铃片,故意让它在雨中反光,“你杀了我母亲,害我弟弟变成人傀,现在还想让我帮你完成仪式?”
“你以为你有选择?”她突然笑了,拍了拍手。四个黑衣人从房顶上跃下,手里抬着具棺材——父亲被绑在里面,嘴上贴着符咒,眼神呆滞。
“杀了他,我就放了你姐姐。”沈氏轻声说,“或者,你自己跳进铃阵,用你的血祭铃,我保证让他们死得痛快点。”
我握紧铃片,能感觉到陆承州就在院外——他在等沈氏启动摄魂阵,然后带人冲进来。但现在,他不知道我面临的选择。
“好,我答应你。”我往前走了两步,“但我要先确认父亲还活着。”
沈氏挑眉,示意黑衣人打开棺材。父亲被扔在泥水里,颈间戴着铜铃项圈,正是沈氏用来操控他的东西。我蹲下来,指尖抚过他脸上的皱纹——这张脸曾让我恐惧,现在却只让我觉得恶心。
“父亲,”我轻声说,“你还记得母亲吗?她临死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他眼神空洞,毫无反应。我突然笑了,将铃片按在他项圈上,蓝光闪过,项圈应声而碎。父亲猛地抽搐,咳出几口黑血,终于看清了我:“晚儿......”
“嘘——”我按住他肩膀,“什么都别说,看女儿给你报仇。”
申时初,摄魂阵启动。
沈氏站在阵眼,苏柔被绑在中央的石柱上,身上缠满符咒。我站在阵外,看着陆承州带着飞虎卫翻墙而入,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没用的,”沈氏笑着说,“这是用铃主血布的阵,除非她自愿进来,否则谁也进不来。”
陆承州瞪着我,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焦急:“苏晚,别进去!这是陷阱!”
我没理他,跨过阵眼的符文。摄魂铃在体内疯狂震颤,我能感觉到每一片铃片都在呼应——除了我藏在井里的那枚。
“开始吧。”沈氏将银针递给我,“用你的血,滴在每一片铃片上。”
我接过银针,刺破指尖。鲜血滴在最近的铃片上,红光骤起。苏柔发出惨叫,她身上的符咒开始燃烧,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刀伤——都是这些年沈氏为了炼她成傀留下的。
“疼吗?”我轻声问,将血滴在第二片铃片上,“当年我被你按在雪地里时,也这么疼。”
“你疯了!”沈氏终于察觉不对,“你在干什么?这是摄魂阵,不是复仇工具!”
“哦?”我转头看她,第三滴血滴在铃片上,“难道你没发现?我用的不是普通的血,是......铃主的血。”
阵眼突然爆炸般亮起蓝光。沈氏惊恐地后退,却被符文缠住脚踝。我看着她的脸在蓝光中扭曲,露出底下苍老的真面目——她早就该是个老太婆,全靠摄魂术维持年轻容貌。
“你怎么会......”她嘶吼着,“你母亲明明已经死了!”
“因为我母亲把铃主的力量传给了我。”我走向最后一片铃片,那是沈氏的本命铃,“她用自己的血封印了核心,却把破阵的方法藏在我体内。现在,该你尝尝被魂火灼烧的滋味了。”
当我的血滴在本命铃上时,沈氏终于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的身体开始萎缩,皮肤裂开露出底下的白骨,苏柔身上的符咒也随之灰飞烟灭。陆承州趁机劈开屏障,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柔。
“杀了她......”苏柔抓住他手臂,眼神清明了片刻,“求你......杀了我......”
陆承州皱眉,我却摇了摇头:“不用,她已经没用了。”
摄魂阵的红光渐渐转为幽蓝,沈氏的骨架轰然倒塌,只剩下那枚本命铃在地上滚来滚去。我捡起它,看着铃身映出的自己——左眼的纹路已经蔓延到眼角,像朵盛开的黑色曼陀罗。
“苏晚,”陆承州走近,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结束了。”
我抬头看他,突然笑了。摄魂铃在掌心碎成齑粉,化作点点蓝光融入我的皮肤。远处传来马蹄声,是朝廷的援军到了。
“结束了吗?”我轻声说,摸向父亲藏在怀里的密信,“不,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陆承州看着我的眼神,突然有了一丝恐惧。而我知道,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人能掌控我——无论是摄魂铃,还是所谓的正义。
雨停了,天边露出一丝血色的晚霞。我握紧密信,听见体内传来微弱的铃声——那是摄魂铃的低语,也是我新生的号角。
“走吧,陆将军。”我冲他扬起嘴角,“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让北戎国师尝尝被自己的邪术反噬的滋味。”
他盯着我,终于叹了口气:“你真是我见过最危险的女人。”
“危险?”我转身走向院门,靴底碾碎沈氏的骸骨,“不,这只是开始。毕竟,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只有变成怪物,才能活下去。”
身后的佛堂传来铜铃的最后一声轻响,仿佛在为旧时代送葬。而我,将带着摄魂铃的力量,走向更黑暗也更广阔的未来。
毕竟,光明太虚伪,而我,早已爱上了阴影里的自由。